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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原因会在那么多城市里,选择路况最糟糕,医疗条件并不好的神奈川县。

鉴于我上警车前确认过,这辆资历不浅的古董车并没有会半路抛锚或者轮胎打滑的自身问题。所以现在这不亚于过山车般的晃动,我能百分百归责到神奈川县那崎岖的公路。

神奈川县的公路就像是上个世纪的造物,在这一条路上的车辆每移动一毫米都是在对四个轮胎进行凌迟一般的酷刑。

上下晃动的车,让坐在后排座位上我和甚尔体验了一次限时的“父女亲情”。

由于我的体重过轻完全无法保持屹立不倒的坐姿,便在数次屁股离地的颠晃里,让我如山体滑坡的落石般一头扎进了身侧甚尔的怀里。

——真是温情的一幕啊。原因你要是在边上肯定会这么说吧。不过,想必一定是用戏谑的语气。毕竟你很乐衷于看到深陷尴尬的我。

我用一种很狼狈的姿势,摔进了甚尔的怀里,准确的说是大腿上。当我那牵一发痛全身的残臂磕上了他如大理石板一样坚不可摧的大腿时,我脑子嗡的一下仿佛要炸开了。

就像有人朝着我的患处开了一木仓。我疼的头皮发麻,疯狂冒冷汗。

要起来,马上坐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想要把支力点从腰杆转移到脖子,就近使力时。这要命的路让这辆老爷车开始了有节奏的上下起伏。

什么是上下起伏?

就是我的头和我的痛肢上下起伏的不断碰撞,我从来不知道肌肉那么发达那么坚如磐石的大腿。

疯狂的疼痛让我快出现幻觉了,以为我的对面有着一位拿着冲锋木仓的敌人,正在激情扫射我本就摇摇欲坠的手臂。

不知道是心理因素,还是真的强度那么大。我想我这几辈子都没有经历过那么惨绝人寰的重创,简直快要把我给创死了。但最气人的是,这种创法,它不仅创不死我,还能让我清醒的活着。

在要死不活的拉扯里快要昏迷时,车子一个飞跃让我的手臂和头离开了甚尔的大腿。我瞬间支楞起来了,在车子几近滞空的半秒里,我努力扭动腰肢,让身子重新板正的坐起来时,一只大手严严实实的压住了我的头……

甚尔用他的手,把我压回了他的腿上,然后用我这个视角看不到的表情,以及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温情的声音,和我说,“睡吧。”

睡吧,我睡得着吗?禅院甚尔,你给我睁开你那碧色眼睛,好好看看,我,睡,得,着,吗?!

我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已经痛到说不出话了。于是我挣扎,很努力的挣扎。但不巧,我的挣扎碰上了下一轮的路面崎岖让甚尔误以为是车子的抖动。

他好贴心啊,他好贴心的用坚如磐石的大腿垫在了我整支痛到已经没有知觉的手臂。

于是上下震颤蔓延到了我的整个身体,我从来不知道痛觉还能从局部巨痛蔓延到全身。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救命啊,原因。你的老公真的是人类吗?他真的不是你和我说过的全身改造机器人吗?!他的肌肉怎么可以那么像铝合金啊。

我哭了,哭的比那天在车里被小少年安慰时还要夸张。甚至哭出声了。因为只有哭出声了,才能让我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痛。

眼泪是会骗人的,但是此刻的我是多么希望,无论是驾驶座和副驾驶的警察,还是甚尔都能看穿我眼泪的真相。

可是没有,没有!!

“唉……哭出来吧。好好在父亲怀里哭出来吧,我们都知道你受委屈了。”驾驶座上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警察叔叔满是慈爱的看了一下内后视镜,然后,将车开慢了。似乎是为了延续这段,“父女情深”。

没关系,开车的警察叔叔我原谅你。毕竟环境那么昏暗看内后视镜,我不指望他能看到真相。但是他能不能把车速提起来啊,开慢之后,我感觉已经不是冲锋木仓那么简单了,是加农炮啊。

副驾驶的警察小哥干脆把警帽下压,盖住了自己的视线。企图给我们父女留一点,亲属空间。

前排是没有希望了,我呜咽的看着甚尔,的下巴。

他低头看我一眼吧,我求求他了。他只要低一下头,就能看到我痛不欲生的哭泣和死灰一片的脸,以及压在他大腿上那肿的不可思议的左臂。

可是他也没有。我的哭泣让他不知所措起来,就像在他的人生教育里没有体会到安慰一样。所以我能从他的动作里看到有一丝惊慌失措。

这一丝惊慌失措让我觉得熟悉。原因因为第一次抱小孩而手忙脚乱的把我摔在地上时,也是这样的动作。

他们的人生课里,似乎没有人教过他们安慰和被安慰。

可是原因有我,她不会,我就去学。我去学怎么安慰人,去学怎么在她难过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让她开心。那些她的童年没有感受过的包容和亲情,我都尽我所能的将那些空白的地方填上了色彩。

后来的原因学会了,然后用曾像我爱她一样的亲情,去包容甚尔。她也企图想要教会甚尔吧,可是她的时间不够,所以割舍了与我相处的时间。

就算割舍了我这辈子和她相处的所有时间,事实告诉我,现在这个依旧惊慌失措的男人,也没有学会我教给她的爱。

身上剧痛都难以止住心里的酸涩。我觉得很不满啊,真的很不满啊。

我知道,我不可能是原因唯一的亲人,因为她会找到属于她的爱人,创造出不亚于我的亲人。但是,至少在有了新的家人的时候,不要忘记我,不要避开我,不要把我当做空气啊。

那么多世,我不是没有见到过离异母亲带着女儿嫁人,然后和新任丈夫生下一个爱的结晶。我曾经也惆怅的问过原因,我会不会变成那个住在我们对面,从此众叛亲离的外来者女儿。

她和我说,不会的。她永远会把时间留给我。

人的嘴里的〖永远〗总是那么的虚无缥缈,唯有〖永远不相见〗,才会扎实的在地上落地生根。

在我快要陷入摧毁我理智的痛苦回忆时,我听到不愿抬头看我的人,低低的说了一句,

“对不起。”

像是怕我没听清,他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的眼泪瞬间止住了,我努力的咽下所有的呜咽,忍住身躯上的痛,用尽全力,不是为了说一句,【让我坐起来】而是,

“不怪你。”

禅院甚尔,我从来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