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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他没有什么经验。

未满十六岁的夏油杰,站在摆满刀具的货架前,细致的在研究每一把刀。

水果刀,菜刀,砍骨刀,寿司刀。

长度不一的刀具,材质不同,锋利程度也不同。

他左顾右盼了一会,确定附近没人之后,他拿起了水果刀,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

包着塑封的刀具并不能很好的展示他的锋利度,他那几下挥舞的看似专业,实则如绣花枕头。

他还是习惯用拳头。

但他知道,不仅拳头杀不死那个“人”,就连他唯一擅长的操控咒灵也杀不死那“人”。

也许只有咒具可以。但学校的咒具要写申请,夏油杰不想被老师和同期发现他的秘密。

把水果刀挂回去,正准备试一试菜刀时,他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刀的吸引力就这么大吗?不管是小孩还是青少年,怎么总喜欢往这跑。”

店员忽如其来的吐槽让夏油杰差点连菜刀都没拿稳。

他有点做贼心虚的把菜刀揣进怀里,然后匆匆结了账,离开了这家便利店。

等走到街上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连塑料袋都没要,就这么握着刀走了一路。

少年脸皮薄,路人侧目时目光的停留,让他感到难堪。

反正菜刀被严实的塑封着,他干脆拉开了制服外套,将菜刀藏进了制服内测的口袋里。

经验不足的少年决定用菜刀,杀那个“人”。

挑好了作案工具,走在大街上,他有些六神无主。

他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电视剧里复仇,总是一步到位,爽快又决绝。

可放到现实,放到他身上,别说一步,究竟分几步他都弄不清楚。

杀咒灵和杀人不一样。

咒灵不是同类,所以他杀它们的时候,不用考虑世俗道德,不用考虑对方的家人,甚至不用担心被警察带走。

他只要知道自己的每一次杀戮,都是为了保护普通人,是正义之举,他就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但杀人,准确的是杀“人”,不一样。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他明明听到了,却无动于衷。

大概是辅助监督的电话,或者夜蛾老师,最不可能是五条悟。

毕竟从一周前的那个晚上,那“人”从顽童的眼皮子逃走之后,气性大得要命的“小孩”,就每天电话也不接,任务也不去做,满东京的开始找对方。

五条悟原话是这么和他们说的,

“那个绿油油,肯定是开了什么外挂。不然怎么可能枪速会比老子开无下限还快?!老子要去把绿油油的外挂封掉,然后把tA踩到脚底左左右右的上下碾压哦~”

绿油油,是五条悟给那个“人”的花名。据说是因为他看到那“人”的眼睛像菜叶子一样绿。

夏油杰当时听了就觉得不安。

那个“人”又换外形了,这一次他变成谁了呢?

但不管他成为了谁,利用了谁,他都必须杀掉他。

不能再有像那个夏天一般的惨剧发生了。

夏油杰已经没有办法再看到一个“鸣柏”,

因他而死。

回宿舍之后,夏油杰往菜刀里灌输了咒力。

当这把菜刀被暗紫色的咒力覆盖时,就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厨房用具。

准备好作案工具是最简单的第一步。

难得是杀人的决心。

夏油杰花了三天的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告诉自己,无论那“人”现在是谁,什么性别,什么身份,他都不是真正的人。

他不是在杀人,他只是在复仇。

可是夜里,做噩梦时,他还是会梦到鸣柏的脸。

梦到鸣柏用满是鲜血的手,触碰到他的白衬衣。

噩梦初醒,他捂着脸浑身冷汗。

他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四)

每一次吞咽咒灵玉,都是一场酷刑。

不仅迫害生理,还会影响心情。

夏油杰感觉自己的精神状况就像一座千疮百孔的吊桥,风一吹,就开始岌岌可危的摇晃。

他的味觉在不断回味着咒灵玉的恶心,而心里仍揣着杀人的沉重。

此刻他身处在并不适应的东京,眼下还必须时时刻刻和性格不合的同班同学磨合。

甚至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休息的时候,他都会因为噩梦睡不安稳。

在夏油杰精神恍惚的第三次没听清五条悟的诉求时,顽童生气了。

在家里习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少爷,拽着他的手臂,要扯他出去打一架。

男孩子嘛,都是喜欢靠打一架,解恩仇。

可夏油杰现在没有心情。

他很烦,真的很烦。

十五岁的少年从来没有那么烦恼过,也从来没有精疲力竭到这个地步。

他甩开了五条悟的手,在两位同期暗含担忧的眼神下,离开了学校。

他要去找一个能让他松口气的地方。

夏油杰去了一个人迹罕至的破旧商场。

他避开了甜腻的饮料店,略过了散发着油腻腻炸物香味的小吃店,直奔五楼的音乐专辑店。

音乐,是一个人发泄情绪的出口之一,是释放灵魂的一扇窗。

“有没有最热的摇滚专辑,无论哪个国家的都可以。”他抓住一个店员问道。

店员楞了楞,从商品架上拿给他了一张,他并不认识的乐队的专辑,顺便还递给他了一个试听耳机。

仿佛是拿到了救命解药,夏油杰迫不及待,将专辑放进机子里,然后戴上了耳机。

是硬核摇滚吗?还是那种用嗓子嘶吼,呐喊的重金属摇滚?

都可以,无所谓,就算是电吉他音高到刺穿耳膜,他都无所谓。

他只要那种疯的。

音乐在他耳边响起,没有爆裂的前奏十五秒,开头就是一句欢快合唱。

什么嘛,他要的不是这样的摇滚。

刚想摘掉调耳机,第二句歌词留住了他。

「Is this just fantasy」1

(这一切仅是幻觉吗?)

夏油杰迟疑了一会,把耳机扣回了耳朵上。

如果可以,他也想找人问问,他的生活是幻觉吗?

歌曲在继续,少年闭着眼,认认真真的听这首歌。

「caught in a landslide,」

(被困于山崩地裂,)

「No escape from reality,」

(无法逃脱现实的牢笼,)

夏油杰莫名的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歌词的贴切,让他快要窒息的心找到了一个破口。

他像缺氧的人一样,凑到破口前,大力呼吸着新鲜空气。

「I\\u0027m just a poor boy,」

(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孩)

「I need no sympathy,」

(我不需要同情,)

「because I\\u0027m easy e, easy go,」

(因为我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Little high, little low,」

(时而高亢时而低沉,)

「Anyway the wind blows, doesn\\u0027t really matter to me,」

(风往何处吹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

「to me,」

(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

听到这的时候,夏油杰已经有些鼻酸了,但是下一秒,他像触电一样,猛的大力甩开了耳机。

然后歌也没听完,随手拿了一张专辑直接付款,慌不择路的逃走。

在他走后,店员疑惑的捡起耳机听了一下,耳机音质没问题,因为里面清晰正播放着歌曲的高潮片段。

「mama, just killed a man,」

(妈妈啊 我刚刚杀了个人,)

「put a gun against his head,」

(我拿枪指着他的头,)

「pulled my trigger now he\\u0027s dead,」

(扣下扳机枪响人亡,)

「mama, life had just begun,」

(妈妈啊 生活才刚刚开始啊,)

「but now I\\u0027ve gone and thrown it all away,」

(然而如今我却必须要逃走,并将这所有抛之脑后。)

(五)

夏油杰受不了了。

他必须要杀了那个“人”。

他企图用自己做诱饵,但是那天愤然离校的举动,让顽童突然不顽劣了,开始担忧却不明说的,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五条悟只是有孩子脾气,但本质,他是一个善良的少年。

努力的追踪绿油油,只是不过是害怕夏油杰死在绿油油手上。

夏油杰很懂小孩,夏油杰很懂五条悟。

所以他怪不了对方现在的寸步不离。

他更多的是担忧。

担忧自己这个相处不到一个月的同班同学,会被他牵连。

又是一天的寸步不离,不过这一次,五条悟因为家族的事忽然离开。

夏油杰松了一口,直觉告诉他,那个“人”相比此时已经蓄势待发了。

他刻意往偏远的小巷子走,然后不动神色的摸出了怀里的咒具。

背后有人。

不,是背后早有人了。

而他察觉,是因为对方离他只有五十米。

握紧了手中的咒具,夏油杰告诫自己。

不管是是男是女,是老人还是少女,他都会一刀劈下去的。

背后的脚步停止了。

他转身举起刀,猛的转身往后一劈,精准的,劈了一下空气。

不是手滑,也不是准头不好。

是做不到。

他做不到砍死她。

他做不到砍死一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