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姜意在嫁人之前并没有原谅她，但这世上，母女之间哪里有隔夜仇。
更何况姜元英已经死了，况且姜意也需要娘家人的帮衬。
故而贺氏进宫时，是满心欢喜的。
数日不见，相较于从前那个满身是刺的姜意，现在的姜意看上去要柔和许多，整个人慵懒而又妩媚。
贺氏心道，大抵是因为姜意做了母亲的缘故。
做了娘，总能体会当娘的苦衷。
姜意现在应该能够明白她那时的为难了吧？
恐怕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左右为难。
贺氏进到殿前，同姜意见礼，“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姜意抱着手中的暖炉，遥遥的看着贺氏，一张脸极冷。
只贺氏低着头，倒是看不真切。
贺氏许久没有等到姜意的声音，却也不敢贸然起来，膝盖有些疼，但也得忍着。
她是皇后的生母，可在皇家，总是先论君臣，后论母女。
“臣妇听闻娘娘有孕，便想着特地来瞧瞧娘娘，娘娘近来身子可好？臣妇这里搜罗了许多安胎的方子。”
她不敢有丝毫不满，絮絮叨叨的说着。
上方传来一声嗤笑。
“起吧。”姜意这样说着，便也收回了目光。
目光放到自己手中的汤婆子上面，“若是恭喜，便不必了，这世上没人比你的恭喜让本宫更闹心的了，本宫只盼着同你此生不复相见。”
“自然，你若能跟姜元英一般去了，便就更好了。”
听着这话，贺氏的身子摇摇欲坠。
“别在本宫这里装柔弱，没用的，你该知道无论如何，本宫不会因此对你有半分心软。”姜意继续补刀。
“娘娘，您怎么能这样呢？”
贺氏没说什么，倒是她身后的嬷嬷替贺氏打抱不平。
“世上无不是的父母，更何况夫人对您可谓是十分的良苦用心了，您不知道夫人私底下曾经为您落了多少泪，您进宫之后夫人又是如何为您担惊受怕，生怕太后会为难你，夜夜难眠。”
“便是夫人从前错了，却也是被人蒙骗，归根到底夫人也是无辜的。”
“您不能一直将老侯爷和崔姨娘的错记到夫人身上。”
听到嬷嬷替她打抱不平的话，贺氏哭都更厉害了，仿佛要将她这些日子的委屈都给哭个彻底。
“哦，你竟这般念着我？”姜意似是有些意外。
贺氏闻言大为激动，连忙点头，“都说母女连心，我如何不记挂你。”
嬷嬷补充道：“娘娘许是不知道，您进宫后，夫人私下里托人给太后说过好几回话，便是怕太后会为难您。”
“夫人还为您做了许多事，只您不知道罢了。”
“那是否我让母亲做什么事，母亲都会为我去做呢？”姜意的眼中似有怜意。
贺氏听她又唤了她“母亲”，更是激动，连忙道：“这是自然的，我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你。”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姜意放下手中的暖手炉，正襟危坐，用十分严肃的口吻道：“你且将你自己给了结了，便算是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
贺氏大撼，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你竟是这般想的？”
“你竟厌恶我至此。”
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那嬷嬷当即又要说话，“娘娘，这世上百善孝为先，便您是皇后，老奴拼死也要说上一句真话，您这样盼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死，那真是畜生不如。”
“杖毙。”姜意冷冷的下了命令。
“不。”贺氏忙道：“娘娘，她打小便跟着臣妇，您......”
“那跟本宫有什么关系？”姜意问道，又径直让人将这嬷嬷给拖了出去。
她又看着贺氏一字一句的说道：“贺氏，非是本宫不曾真心想同你相处过，本宫也曾真心实意的叫过你一声‘母亲’，也曾深深渴望过你，是谁毁了这份渴望，你心里是最清楚的。”
“本宫自小拥有的东西就不多，所以凡是本宫拥有的，都要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给与你的感情，只那么一次，错过了，便是永远都没有了。”
“以后休要在本宫这里装可怜，扮无辜，这是对你好。”
“那么眼下，便请母亲出去观刑吧。”
贺氏骤然僵立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姜意。
她失魂落魄的出去，然后又失魂落魄的过来。
“臣妇今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便......便告退了。”
她如今都顾不上说她那长子的婚事了。
“等等。”姜意叫住了她。
纵然知道这女儿的口中不可能说出什么她想要听的话，可听着这一声，贺氏心头还是不可避免的荡出涟漪。
“母亲这次过来应该不止是要恭喜本宫吧。”
原本近乎麻木的一颗心又不免的重新跳动起来。
她又唤了她母亲！
“是，还有一桩事。”贺氏再度卑躬屈膝，“是关于你大哥的。”
“你大哥已及弱冠，先前的时候他自己不着急，他的婚事便也一直没有定下来，而今却是不得不急。”
“虽然老侯爷已逝，你大哥按理要为他守孝三年，但也可以先将婚事给定下来，三年后，再说成婚的事。”
“你大哥到底不年轻了，臣妇这里看中了个人，是户部尚书家的女儿，金姑娘生得亭亭玉立，你大哥也极喜欢，所以臣妇是想请娘娘给个恩典。”
这桩事姜意也是知道的，姜元起前世的时候就是娶了金巧玉，不过前世里，他们成婚要比现在更早一些。
在她刚回到侯府没多久，二人就成婚了。
也没有圣旨赐婚这一遭。
毕竟圣旨赐婚，也就是面上好看。
而这一回贺氏却求到了她面前，想来也是因着近来安远侯府发生的事情。
先是她回来，同姜元英之间闹的不可开交。
后来她被赐婚恭王，又退婚。
金家可能也在观望，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
后来的事情就更不要说了，人人都知道安远侯头顶顶级绿帽，为崔姨娘和姜元英筹谋，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嫡女给换了，到头来这女儿竟不是他的。
他甚至为此还被姜元英给一把火烧死了。
大抵是因着这些原因，金家不太情愿将金巧玉给嫁到安远侯府。
所以贺氏才想着圣旨赐婚。
“这个简单，你回去等着吧。”
没想到姜意会这么容易的就同意了，贺氏连忙应下。
赐婚嘛，当然也不是不可以。
但只是要换个人赐。
贺氏有三个儿子，撇去最小的儿子姜元辞不说，长子姜元起和次子姜元禾要更理智一些，也更聪明一些。
这个聪明表现在他们并不在她和姜元英之间站队。
只是后来她被诓骗着请求大长公主退了和恭王的婚事之后，姜元起和姜元禾为讨姜元英高兴，便想着法的作弄她。
指使下人将满盆凉水泼到她身上。
将她给丢到无人的枯井中，任由她喊颇了嗓子也不让人来救她。
甚至还放蛇来咬她。
金巧玉也是。
为了讨自己小姑子的欢心，在宴会上带头孤立她，还想让金家瞎了一只眼的三太公娶她作续弦。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姜元英这个未来恭王妃。
前世里，恭王继任皇位之后，她这位大哥和二哥应该过得很是逍遥快活吧。
那么相应的，这一世里他们就不能过得太快活。
将金巧玉赐婚给姜元禾，让他们兄弟两个窝里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