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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支穿云箭吹响了杀伐的号角,此刻不仅竹林深处有不下两百手持长刀的黑衣刺客朝马队方向疾驰,遥遥望去依稀可见白马寺山门外又有黑压压一片“乌云”铺天盖地袭来。

不出半晌,随行的五十甲兵皆成了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梁尘看向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禁有些匪夷所思。

难不成今日白马寺之行还有第三方暗中介入?可这也不说通啊,这里是洛阳,乃河南王李虔苦心经营二十年的盘踞之地,积威深重。当今天下去掉李淮的剩余五位藩王,要论谁能与靖北王梁衍掰掰手腕,也只有先帝李渠一母同胞的兄弟广陵王李炀和河南王李虔这两人而已,况且此次随行的虎豹骑乃当朝兵部尚书石宗宪旧部,遣散之后归于河南王麾下,据说更是骁勇无比,可今日竟被如此轻易就杀了个干净,实在蹊跷。

竹林内,血流成河,此时梁尘主仆二人与肩头渗血的河南王李虔被这近千人围住,显然已是瓮中之鳖。

就在梁尘思虑对策的时候,一旁的李虔突然拔去肩头的箭矢,往前缓缓走去。

令人心生寒意的一幕出现了,人群中为首的一位蒙面持刀男子竟后退半步,微微躬身,为老人让道。

此刻,梁尘才明白了这一出“好戏”的真正用意。

梁尘手握剑柄,冷笑一声,“王叔为了演这一出苦肉计,不仅让自己身陷囹圄,而且又填了五十虎豹骑性命,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李虔先丢了个眼神,示意男子给自己包扎伤口,然后转头说道:“放心,本王会给你留一个完整的尸身,对外也只传言你是为了救我才不幸丧命。”

梁尘讥笑一声,“李虔,你这老不死的论军功比不过梁衍,论魄力更是差了他十万八千里,只会在暗地里耍些见不得光的下贱勾当,也不怨别人说你是个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阴沟臭虫。”

李虔紧一紧包扎在肩头的染血白布,淡然道:“本王就算再不济,也不是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辈能论足一二的。”

老人抬了抬眼皮,语气依然没有起伏,“你还有什么遗言都一口气说完吧,本王倒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梁尘脸色微白,环顾四周之后,又瞥了眼那名蒙面男子脚边露出的森森甲胄,嘴角冷笑,“你真以为凭这一千甲兵就能杀得了我?”

李虔换了个手轻掐佛珠,抬眼道:“要是指望那个被你安排在偃师附近的许白赶来救场,本王劝你尽早断了这个念头,此人这会儿应正在与三千萦阳铁骑交战,况且领兵的还是虎豹骑大将裴庆之,他能留个全尸就算谢天谢地了,至于大戟宁川和风尘营所剩不到一百的残兵,当下估计连洛阳的大门都出不来。”

老人目光渐冷,语气加重道:“你现在剩下的后手,无非就是那个叫朱庆的一品高手和昨日在客栈对本王不敬的斗笠汉子,加上这绿袍丫头,即使真给你们搏杀了这一千甲兵,平阴那边儿的三千步卒也该到了,所以我劝你还不如趁着现在自己了断,要真到了三千步卒赶到之时,再想留一条全尸可就难了。”

老人本以为自己这番话会让梁尘吓得屁滚尿流,恨不得跪地求饶,可见到面前这小子接下来的动作,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李虔也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他竟然伸了个懒腰?

梁尘伸完懒腰之后,转了转脖颈,嗤笑一声,“说完了?”

李虔眉头微皱,冷声道:“你小子难道还有后手?”

梁尘哂笑了一声,摆摆手道:“不多不多,勉强能让你这个老不死身上掉下块肉。”

李虔放声讥笑,“大言不惭,本王倒想看看在这等形势之下自己身上怎么掉下块肉。”

梁尘环顾一圈蓄势待发的黑衣甲士,挑了挑眉毛,“不信,那试试?”

李虔面色阴冷,嗤笑一声,“就是可惜了你这个小东西,没读懂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大道理,不守着北境那块地界儿好好待着,非要出来抖搂威风,不是变着法儿的找死是什么?今日你马上死到临头了,本王就好心教一教你什么叫世道险恶,如履薄冰,也方便让你小子下辈子再投一个好胎!”

不等老人话音落去,一千甲兵猛然暴起,纷纷向梁尘身边杀来!

就在李虔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天地之间突然传来一阵铮铮琴音!

不等老人有所反应,梁尘眼神骤然变冷,势若飞弦,拔出腰间佩剑就往李虔身侧冲去!

霎时间,一道璀璨光芒迸发!

梁尘手中踏雪剑与那名突然挡在李虔身前的蒙面汉子手中长刀猛然碰撞,擦出一道道火花!

铮铮琴声再次回荡天地!

大圆外侧的数十甲兵当场口喷鲜血,跪地而亡!

突然,琴音戛然而止。

东方闻樱一袭青袍,背着古琴从天而降,落在了大圆中心。

不远处,一道白芒骤然暴起,掀起整片竹林向此处疾驰!

道路两侧,尘土高高扬起,伴随着飞沙走石,许白手持一颗头颅,转瞬间就来到了梁尘面前。

一位当今天下武评排名第二,东方闻樱。

一位昔年天下剑术最高之人,许白。

两位武学大宗师,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此刻,不仅是李虔,在场所有黑衣甲士都觉察到一股足以睥睨天下的雄浑气机。

许白大袖一挥,雪白罡气直接把梁尘身前那位蒙面汉子撞去数里外,生死不知。

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动弹。

许白把手中头颅丢向河南王脚边,淡然道:“他叫裴庆之是吧?领兵还算凑合。”

李虔见到这一场景,再也没有适才泰然自若地神情,咬牙厉声道:“你竟从三千铁骑的围剿中杀了出来?!”

东方闻樱接过话茬儿,平淡道:“放心,萦阳那边儿的三千兵马是被我出面挡了回去,你没有折损,只不过那裴庆之非说什么军令如山,才被许白砍了头颅。”

李虔面色阴沉,语气冰冷道:“东方闻樱,你如此行事,就不怕本王先杀了洛阳城中潜藏的西晋遗民祭旗?”

梁尘这时走上前说道:“不劳你个老不死的费心,那些遗民这会儿估计已经乔装成商旅被陈青山和朱庆护送出城了。”

李虔闻言,额头青筋暴起,厉声道:“东方闻樱,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东方闻樱冷笑一声,“遭不遭天谴也不是你能说得算的,放心,我也不是那做事决绝,不念旧情的人,这次只答应了梁尘让他平安走出洛阳,不会取你性命,当然,此事过后我和颍川也会离开。”

李虔掐碎手中佛珠,语气冰冷无比,“这小子到底允诺了你什么?”

东方闻樱淡然道:“无可奉告。”

梁尘又上前一步,眉眼间尽是冷意,“河南王,此次手谈,你已是满盘皆输,不如趁现在想想以后该如何自处。”

李虔闻言,勾了勾嘴角,语气狠辣无比,“你小子不会真以为东方闻樱这娘们儿倒戈,自己就能从洛阳逃出生天吧?不过话说回来,此番本王还真小觑了你这梁家小儿的胆识,确实,能以自身为饵入局让李淮在京城不声不响地吃了一个闷亏,又从姜鹤在十里桃林布下的天罗地网中破出必死之局走到洛阳,不愧你给天机阁主孟天枢当了三年的弟子,但你别忘了,这里是河南辖境,就算是条陆地蛟龙,也得给本王折掉五爪才能过江!”

果不其然,老人话音刚落,遥远的道路尽头有一条黑色笔直长线,齐齐向这边儿奔来。

这时,梁尘听着远处地浩大声响,心神远不如表面那般平和。

权势二字,此刻在这位藩王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侠客仗剑,美人如画,书生意气,这些固然风流,但又如何比得过在万里山河中独占鳌头?

半晌的功夫,众人视线中,依稀可见一杆李字大纛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河南王李虔言语间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都说当世武夫多奇人,本王今日倒想看看,三千步卒加上这一千甲兵到底挡不挡得住四大宗师其一的东方闻樱和大剑仙许白联手。”

梁尘冷笑一声,“李虔,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人头落地?”

李虔一把将肩头上白布撕开,狞笑道:“本王怎么不信?但真要这样,别说你小子活不了,梁衍和北境四州所有龙骧军后半辈子恐怕也不得安生了,你若真想当个疯子不管不顾,大可试试看。”

这时,许白上前一步,笑道:“凭堪堪四千人就想挡住我和东方盟主联手,说到底还是被小瞧了啊。”

东方闻樱嘴角微微扬起,“还没听过哪个大宗师要与人联手对敌,我虽不是那沽名钓誉之人,但好歹还是有点儿傲气在身上的。”

许白点点头,大笑道:“理当如此,既然这样,你我一人一半如何?”

东方闻樱洒然一笑,“早就听闻许剑仙登至万象境时就可一气破千甲,今日倒是能见识见识了。”

许白笑意更甚,“先走一步。”

说完这句话,男子身形化作一道雪白虹光,从苍穹笔直砸向不远处的敌方大阵!

此刻,就在李虔身边一千甲士准备挪步之时,东方闻樱所背古琴骤然间飞向白马寺正上空!

女子凌空踏去,盘坐在白马寺最高佛殿,双手抚琴。

天空电闪雷鸣,倾盆雨幕洒向人间。

宏天大籁响彻天际!

天地之间,此刻唯有雪白剑光与铮铮琴音!

....

据后世记载,鸿嘉元年九月十五,白马寺大战,东方闻樱,许白二人各自一气破甲一千八百余。

山门外,血流如注,雨水久久冲刷不掉。

寺庙佛殿内最大的那尊观世音菩萨塑像,眼角滑落一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