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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姓谷,大名叫谷綂,是他已经过世的爷爷给取的,村里的人不认得那字,叫着叫着成了“骨头”。

他们家世代学巫,到了他爸这一代,怎么都学不进那繁冗枯燥的咒语,子承父业,骨头从会认字起就跟着爷爷学巫术,可惜爷爷去得早,他也只学了个半调子。

骨头十岁那年,跟着父亲进山冬猎,因为执着于追一只雪兔子,偏离了父亲的视线,迷失在山林中,这对不熟悉路线的孩子而言是致命的,寒冷和饥饿接踵而来,身体越来越疲惫,却怎么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没有人来找他,美丽动人的雪山似乎成了吃人不眨眼的怪物。

天色越来越晚,就在他心生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簌簌的踏雪声,好像有人走近了。

骨头以为是来找自己的人,拼命挥手示意,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随即愣住了。

来的是一只公鹿和一位少女。

他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鹿,头上的一岔岔犄角雄壮有力,皮毛光滑细致犹如锦缎,眼睛湿漉漉地,仿佛最耀眼的宝石,温顺得惹人怜爱。

鹿背上单侧坐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头发非常长,即便坐在鹿身上也快及地,颜色不是正常人的黑色,而是会流动的墨绿色,在这下雪的冬日,少女仅身着绿色的薄纱,露出两只白藕似的胳膊和大长腿,仿佛不知道冷似的晃动着脚丫子,好奇地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少年。

骨头看得痴了,他描绘不出少女的模样,只知道非常美,比他在画里看到的仙女还要美。

“你是谁?” 骨头问。

“你--是--谁?”少女一字一句地重复道,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我是谷綂,你呢?”在美丽的少女面前,骨头害羞的报了自己大名。

谁知少女依旧学着他说话,“我是谷綂,你呢?”

“不不不,谷綂是我的名字,我。”骨头指着自己,随即反应过来,“难道你没有名字吗?”

少女偏头看着他,漂亮的眸子很是困惑不解,“名字?”

骨头似乎忘了自己的困境,指着公鹿说道:“它的名字,鹿,我的名字,谷綂,你的名字?”

见少女还是没反应,骨头并没有觉得挫败,反而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连指带画的和少女交流起来。

少女领悟能力非凡,开始完全不知所云,后来两人渐渐能进行简单的对话,骨头知道少女没有父母,一直住在山里,靠喝树上的露水为生,与山里的动物都是朋友。

期间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时,少女不知从哪儿拿出个红色的果子递给他,入口甘甜可口,吃后竟然不觉得饿了,连身上都暖暖的。

待了不知多久,骨头终于想起正事,对少女说道:“我想回家,你能告诉我怎么走吗?”

少女摸了摸鹿头,意思是它可以送他离开。

骨头很开心,但又有些舍不得,“那个……以后我能再来找你玩吗?”

少女发出类似“啾啾啾”的声音,又指指鹿,笑得很甜。

骨头反应了一下,学着她“啾啾啾”的叫,兴奋道:“是不是这样,你就会出现了。”

少女还是笑,示意他骑上鹿。

骨头小心翼翼的骑到鹿身上,朝少女挥手,“再见,我下次再来看你。”

不需要什么对话,公鹿就驮着他离开,望着身后的少女站在原地目送他,骨头心里第一次萌生出要对一个人好的念头。

鹿把他送到林子边就转头跑了,骨头回家时惊呆了所有人,他失踪了三天,这三天村里的人进山找了好几次,都认为他怕是遇到了野兽或者掉进雪窝子,总之是活不成了,得知这个噩耗他妈眼睛都哭肿了,他爸也因为自责病倒,发着高烧还要进山去找人。

谁知这关头,骨头竟然好生生的回来了。

他自己感觉只是和少女说了说话,怎么就过去了三天,因为不好意思又内疚,他没把少女的事说出去,谎称自己躲在一个洞里,靠野果果腹,然后走着走着就出来了。

这大冬天的哪来的野果,不过人能回来家人都喜出望外,倒是没追问这些细节。

之后,骨头时不时就偷偷进一趟山,一边走一边“啾啾啾”,通常几分钟后鹿就出现了,带着他去见少女。

骨头开始会带一些外面的食物,灌藕、枣糕、炒栗子之类的,少女每次都只好奇的看看,从来不吃,后来他就不带食物了,改带别的小玩意儿,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想让她开心。

少女身上有很多神奇的地方,比如她能准确预测出天气情况,知晓哪些植物是有毒的,还能让凶猛的野兽退避三舍,而且对这座山非常熟悉。骨头回家翻出爷爷留下的书,把关于山神的那段描述看了好几遍,认定少女就是守护着这大山的女神。

不过也不是每次进山都能见到少女,开春以后,不管怎么“啾啾啾”,鹿再也没出现,而没有鹿带路,他根本不知道去哪找少女。

当晚,他做了个梦,少女出现告诉他以后不要再独自进山,自己不在的话林子里会很危险,忍耐了一个冬天的野兽非常可怕。

骨头很难过,问少女要去哪里?

少女笑着说她哪也不去,只是要休息了。

以后还能在见面吗?

话一脱口,骨头发现自己醒了,心里空茫茫的,想过得想哭。

以后的每年冬天,他都会上山,然而再也没见到过少女,倒是见过几次鹿,那鹿似乎还认得他,会慢慢靠近吃他手里的玉米,只是不再让骑上去。

骨头不希望少女被人打扰,便把山上存在山神的消息放了出去,他的巫术虽然学的不全,但也能唬住人,煞有其事的搞起来祭拜山神活动。村民都信以为真,因为心存畏惧,即便砍柴打猎也不会深入林区。

时间一晃数十年,当年的骨头成了受人尊敬的谷老先生,娶妻生子,颐养天年,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谁知诸葛昂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骨头从来没有忘记过少女,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美丽善良的女神,他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陪伴了她一辈子,到头来怎肯遭人破坏。

其实她是不是山神都不重要,但这座山是她的家,一旦实施那什么煤矿开采,山里将永无宁日,骨头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况发生,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为了巩固山神的地位,他说过很多谎,但从没有害过人。

然而这一次,诸葛昂来势汹汹,势在必得,村民被诱惑得动摇的眼神,当祭祀被打断时,他疯魔了,为了彻底打消诸葛昂的念头,给村民一个记忆深刻的教训,骨头铤而走险,用火烧了支持开矿的那家房子,然后用生命为代价下了那个诅咒。

火焰迅速蔓延,一家接一家地烧着,儿子抱着自己的尸体,拖着妻儿跌跌撞撞逃出来,爹没了,家没了,儿子儿媳孙子抱头痛哭。

这本是一个温暖的关于守护的故事,最终却以惨烈收场。

骨头后悔了,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的他只是一抹幽魂,为了赎罪,骨头留了下来,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继续守护着这里,陪伴着没有踪迹的少女,成了不是山神的“山神爷”。

听完故事,莫希脑海里就冒出这么一段话--丘山出帝女参,瑞草,玉仙之身,百年为婴,千年可行,万年成女,至善至净至美,不可见人,见之,百日则亡。

不管少女是不是传说中的仙草,莫希都觉得很心疼,这样美好的存在,确实会让人想要好好守护。

老人守护那么多年已然成了执念,当有人要破坏这种平静时,便产生无法遏制的愤怒和怨恨,从而失去理智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但错了就是错了,当年他的一把火,烧毁了村子,还弄出了人命,这些都是孽因,也必然要承受恶果,子孙不顺,大概也源于此吧。

“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这次来,就是希望您能解除之前下的诅咒。”莫希直接说道。

老人看了一眼诸葛晴琴,后者似有察觉,也看了过来,只是眼睛无法捕捉到其存在,有些茫然。

“我不会解咒。”老人缓缓说道:“当年我学艺不精,按照爷爷留下的本子下咒,也是运气好才顺利下达,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除。”

莫希傻眼,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那岂不是说,这个诅咒会一直延续下去?”

诸葛晴琴心里一紧,面色黯淡了下去。

“也不是没有办法。”

老人目光看向那瓶剩一半的酒,莫希赶紧给斟上,老人享用后,平静地说道:“等我消失就好了,我消失后,诅咒自然就解开了。”

倒酒的手一顿,莫希震惊,“老爷子,你……”

“哪怕你们不来,我也决定要离开。”老人转向林子深处,看不出是喜是悲,“前生六十年,死后三十年,我尽力了。”

不知为何,听到那句“我尽力了”,莫希难过得想哭,颤抖着手把酒斟满,“我会照拂您的子孙的,会带谷青河的看最好的医生,即便治不好,也会让他此生无忧。”

老人终于露出个会心的笑容,郑重道:“谢谢!”

“他既叫我一声姐姐,也是缘分。”莫希亲手递上这杯酒,“您……打算什么时候……”

她说不下去了,这种感觉像是逼着老人自尽,虽然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但这一次,却是化为虚无。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后顾无忧,就现在吧。”

老人“喝”了那杯酒,杵着拐杖起身,转身朝着山神庙后面的林子走去。

“老人家!”

莫希忽然叫住了他,迟疑道:“您不想知道那位少女的身份吗,其实我猜出一点,可以……”

“不用了。”

老人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声音缥缥缈缈的传了过来,“丫头,你们回去吧……都不重要了。”

他走得很潇洒,看不出半点犹豫,很快就没入了漆黑的林中。

莫希怔怔地坐着,诸葛晴琴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完全明白,只知道这时不适合问什么,安静地等着。

半个小时后,夜里栖息的鸟忽然啼叫起来,山林中似乎卷起一阵风,盘旋片刻后归于平静,一切如初,只是这座山再没有山神爷了。

不知何时,莫希已经泪流满面。

她不是个感性的人,何况与鬼打交道,见惯了生离死别,以前要是遇到这事,会觉得一切都是因果报应,没什么可难过的,但重生以后,她的心开始变得柔软,很容易产生共鸣,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平复了心情后,莫希转向诸葛晴琴,轻声道:“恭喜你,诅咒解除了。”

诸葛晴琴呆滞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诅咒如何了?”

莫希笑道:“诅咒没了,你会恢复正常的。”

愣了两秒,诸葛晴琴忽然拿起面前那杯酒,放在嘴边抿了抿,神色失望到极点,“不,你骗我,我还是没能尝到味道。”

莫希哭笑不得,这杯酒被老人享用过,自然无味,她捏起一颗花生米,估摸着应该还残留着些盐味,放入诸葛晴琴口中。

含了一下,诸葛晴琴的表情开始变了,想笑,又想哭,按耐不住地抱住莫希,喜极而泣,“有味道!我尝出味道了!”

说着她便挣扎着想站起来,只是跪了那么久腿都麻了,完全使不上劲,莫希让她别急,把小毛叫了上来,又是一番激动场面。

等安抚好诸葛晴琴,收拾了带来的东西后,三人离开了山神庙。

诸葛晴琴还是不能自己走,毕竟坐轮椅那么久,需要时间适应,慢慢恢复行走能力。她请莫希替自己保守诅咒解除的秘密,莫希知道诸葛家内斗很厉害,若得知诅咒解除,只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诸葛晴琴看似柔弱,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毫不手软,耗时半年精心布控,揪住一批阳奉阴违试图架空家主的宗亲,几次削弱侄子手中的权力,虽然诸葛环展开了激烈的反击,但节节退败最终被调离京都。一年后诸葛晴琴以铁血手腕重新拿回了掌控权,当她不用轮椅出席家族大会时,震惊全场,如此心机,如此隐忍,岂会成不了大事!

从石门村离开时,莫希去见了老人的家人,以先人受过谷綂老人恩惠为由,提出带谷清河去京都看病以做报答。

起初那家人不相信,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谁知道是真是假,说是看病谁知道是不是贩卖器官的团伙,瞧她同行的那些人,一看就像黑社会,儿子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也是他们的命根子。

莫希哭笑不得,不得不自爆家门,听说她是京都超级有钱的莫家千金,谷家人更不信了,八辈子打不着一杆上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莫希翻出网上关于自己的新闻照片,得到一句“骗子真下血本啊,居然整容成别人的样子。”

最后还是诸葛晴琴知会了当地政府,镇上的领导匆匆忙忙赶来,拍着胸脯打包票,谷家人才诚惶诚恐地跟着进京,莫希自然安排最好的医生给检查,结果是谷青河脑袋里长了一个瘤,压迫着脑神经造成语言和智力障碍,幸好是良性的,但不排除恶化的可能性,最好尽快实施开颅手术切出肿瘤。

手术费这些自然不用谷家人操心,听医生说明情况后,根本没来得及多想就签了手术同意书,等手术进行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手术失败的可能性,当天莫希也来了,安慰他们一定会顺利完成手术的。

谷綂老人守护了村子那么多年,孽因还完了,余下的善,定会让重孙恢复健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手术耗时一天一夜,终于顺利结束。

半月后,谷青河恢复到能下床走路,虽然智力需要时间提升,但能正常说话,也不流口水了,见到莫希会脸红,不好意思再叫姐姐,改叫恩人了。

好不容易完成了与老人的约定,又面临另一件大事,唐家老爷子过寿,这次是莫希多正式以唐瑾女朋友的身份去见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