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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果果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就是梦境的女主角,从小便在一座别墅里长大,有一个笑起来很温柔的美人画家妈妈,有一位意气风发仿佛什么都难不住的商人爸爸。

从记事起,父母感情甚笃。

充分解释了什么叫父母才是真爱,孩子只是意外。

商人爸爸总是很忙,经常在家中不见人影,为数不多在家的时光都陪在了画家妈妈身边。

爸爸总是会体贴地为妈妈披上外套,一起在初秋的晚霞轻抚下散步,两人总是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在夜色渐晚时,才言笑晏晏地一同归家。

妈妈则是会邀请爸爸待在旁人都不允许进入的画室,在自己作画时处理公务,哪怕偶尔需要语音电话沟通,发出声音也没什么关系,两人一待便是一个又一个下午。

爸爸虽然鲜少下厨,但每逢妈妈生日亦或者是一些张灯结彩的特殊日子,都会穿上围裙,进入厨房,贴心准备每一道菜肴,而讨厌油烟味的妈妈则是总是会眉眼弯弯地倚靠在吧台处,等待着做菜过程中的投喂。

这样的场景在柯果果的眼里仿佛被披上了一层薄纱,影影绰绰地抚慰了幼小又孤单的心灵。

在那个时候,虽然柯果果只能从父母那里得到零星的关爱和照顾,但却并不觉得太过难熬。

小小的柯果果觉得,世间合该就是这个样子——

爸爸妈妈合该相爱。

自己合该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日复一日地长大,

即使没有爸爸在时的家中总是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如同被安装了发条了机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小小的柯果果总是在保姆的照顾下,看着妈妈终日待在画室里,挥洒着各种色彩,绘制出种种画卷,也只有在爸爸在家的时候,才会有少许的歇息。

缤纷的色彩在画卷上挥洒,柯果果眼里的妈妈却如同被汲取生命力的枯萎的花。

爸爸越来越忙,妈妈也越来越沉默。

柯果果想做些什么,却被桎梏在年幼的身躯中,只觉得无力又难过。

柯果果也渐渐沉默了下来,如同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幼小的身躯站在画室外面——不敢进去,但也不想远离。

爸爸的工作越来越忙,柯果果好几次都看到爸爸充满歉意地抱了抱妈妈,而后走远几步接起了电话,言辞激烈,据理力争,而后是深深的沉默与颓然。

酒局也越来越多,爸爸每次回到家都会在庭院里站上好一会儿,才会揉揉脸,笑意满满地走回家。

但身上的酒味却总熏得妈妈半夜三更起来在洗浴间呕吐。

两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相处的时间越发紧张,但彼此的争吵却日渐增加。

爆发争吵最激烈的一次,是妈妈打电话叫了一位叔叔来到家中客厅,而爸爸回来一看便变了脸色。

这场相聚自然是不欢而散。那位叔叔临走前还揉了揉柯果果的头发,留下了一袋包装精美的小糖果。

虽然梦境中的柯果果之后再也没见过那位叔叔,但梦境外的柯果果则是在半梦半醒间认出了他——自己的小舅舅石万。

之后痛苦的日子仿佛按了加速键,爸爸在家的时间更少了,在庭院里站着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妈妈在画室的时间越来越多,但一旦出了画室,便显得焦虑不已。这种焦虑在每一次见到爸爸的时候显得尤为的明显,神经愈发的敏感。

柯果果每次看到争吵后,两人都各居一处默默垂泪。

有什么东西错了,但好像又什么都没错。

柯果果在学校里也鲜少有朋友,毕竟没有谁愿意跟一个终日安静到几乎不存在的女孩儿待在一起。

他们都说,她就好像阴天,总是能让人不快乐。

可柯果果并不懂这一切,她只是以为,只要自己够安静,妈妈还有其他人就不会痛苦,日子就能恢复到小时候那样。

性格孤僻导致同学们都不愿意理会柯果果,更有甚至还以捉弄她为乐。

柯果果想要告诉谁,但却又不知道能跟谁说,只能愈发的孤僻。

日子犹如恶性循环的开端,亦或者是水边逐渐腐朽的木头,以一种难以阻拦却又极快的速度飞逝。

柯果果看到自己站在画室门口,却再也没能看到妈妈扬起小时候温柔的笑脸走出门来。

穿白大褂的陌生人。

行色匆匆,各色各样的陌生人。

名为爸爸的陌生人。

别墅里彻底沉寂了下来,就如同柯果果那颗心一般。

柯果果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已经这么安静了,妈妈还是会不开心到离自己而去。爸爸还是会整日整夜地不回家。

但没有关系,所有的答案在爸爸带着一个陌生的阿姨还有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女孩走进门时,变得毫无意义,变得让人丧失去探究的想法。

柯果果听见他说,“果果,这是你的阿姨,未来会照顾你。”

柯果果听见她说,“你好,果果,这是阿姨的女儿,也是你的妹妹。”

柯果果听见她说,“你好,姐姐。”

却没有听见任何人问过她的想法。

柯果果拒绝过,否认过,反抗过,苦恼过,但都无法阻挡原本安静的家变得喧闹起来。

在喧闹的环境里,柯果果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愿缩在自己的房间内,摩挲着桌子上小时候妈妈温柔笑着的照片,拉上所有的窗帘。

房间里越来越暗,头发越来越长,身躯越来越胖,脸上的痘痘越来越多。

房间外面也越来越热闹。

终于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柯果果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尽管这个黑暗的屋子是多么的熟悉,多么的安全,多么的舒适,多么令人沉溺。

或许,得出去看看,得去未来看看。

小小的柯果果沉默着拎起了自己小小的行李箱,生平第一次独自一人推开了“家”的大门,踏出了这座待了18年陌生又熟悉的牢笼。

梦醒了。

柯果果睁开了眼,看到满目皆白的陌生病房,太阳穴一涨一涨地头疼,但心底却是一片清明。

外面的阳光正好,掠过郁郁葱葱的树叶,正活泼地翻过窗棂爬上了柯果果的病床。

病房外是隐隐约约人们走来走去,亦或交谈的声音,却不显得嘈杂。

柯果果撑起身子,艰难地坐了起来,却看到正握着自己右手,趴在窗边睡着的望荣还。

阳光也绕过了他浓密的睫毛、青黑眼圈、挺翘到能坐滑滑梯的鼻梁,微微有些发白地嘴唇,落在了他长出些许胡茬的下巴上,显得有些狼狈。

“喂。”

柯果果不知为何有些想发笑,或许是阳光正好,或许是掌心传来的暖意,或许是趴在自己床边的望荣还像极了一只垂头丧气,睡都睡不安稳的潦草大狗。

望荣还睫毛抖动,睁开了眼睛,布满红血丝的双眸干涩地眨了眨,有些没睡醒的懵。

看到自己眼前的差点就被医生判定再也醒不过来的少女释然地笑了笑。

开口说道,“醒了,跟我回家吧。”

望荣还一瞬间想说一万句话——想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想说自己有多么的担心与惧怕,想说的话有很多很多,但最后都汇聚成了一个有些心疼的笑容,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