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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

丹药有没有用。

皇帝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古往今来。

吃丹者无数。

尤其是帝王,数不胜数。

这玩意要是真有用。

哪还有天子驾崩。

哪还有改朝换代。

哪还有生老病死。

李世民对此心知肚明。

他知道丹药无用。

知道不能强精健体,不能延年益寿,不能长生不老。

但是。

他还是要吃。

因为他害怕。

当岁月推着他离那道门越来越近时。

他总是该做点什么的。

哪怕是无用的挣扎,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对于丹药,李世民最坏的期待,不过是无用罢了。

他可从来没想过。

丹药竟然会有毒。

这有毒和无用可完全是两个意思。

二者可说是天壤之别。

李世民瞳孔一缩,闷声问道:“为什么会有毒。”

这是个好问题,直指核心。

要想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就得给李二陛下先普及一下化学知识。

但。

李承乾并没有多费这个口舌的打算。

一份超脱出了认知,超脱出了时代的知识,是不可能讲的清楚,讲的明白的。

所以。

他又脸不红心不跳的编故事道。

“父皇,丹药为什么会有毒,孩儿也不明白。”

李世民眼露疑惑。

李承乾接着道:“半年前,黔州连日大雨,孩儿那时腿伤未好,一至雨天便疼痛难忍。”

“煎熬之下,孩儿寻到一术士,令他炼了些能镇静止痛强身健体的丹药。”

“孩儿吃了月余,身子不仅不见好,反而一日比一日差。”

“直到遇到孙思邈后,他给孩儿治腿之时,告知孩儿,道家所谓之神丹妙药,皆都是子虚乌有。”

“丹药中的硫磺硝石等物,不仅对身体无益,反而会日遭其害。”

“受害浅者,一日比一日瘦弱。”

“受害重者,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孩儿当时听到,着实吓得不轻,心里虽然明白,孙思邈不会无故诓骗孩儿,但孩儿还是有些不相信,所以,孩儿用了些鸡仔做实验。”

“将剩下的丹药,磨成细粉掺于喂料之中,不过七八日,所有鸡仔就全都死了。”

“孩儿将那些鸡仔开膛破肚,只见所有脏腑,皆是青黑一片。”

嘶!

李世民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丹药有毒,心中已信了六七分。

“皇上…”

张阿难面色同样凝重,他弯着腰,低声道:“自前年您开始服用丹药,不适的次数的确是比往年要多出不少。”

前年,也就是李承乾造反那一年。

李世民伤心不已。

长久的低落情绪,让皇帝直接病倒了。

那一次,病的还不轻,虽说很快就好了,可那等病重的滋味,让李世民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于是,他开始吃丹药。

头一年,七日吃一次。

吃着吃着,小毛病越来越多,李世民以为是年纪的缘故,于是七日变成一日,每日饭前茶后,都要吃上一颗化学小药丸。

丹药越吃越多,身子越来越差。

身子越来越差,丹药越吃越多。

在这个循环之下。

李世民早都记不清吃了多少个小药丸了。

这乍一听有毒。

皇帝的脸瞬时就白了。

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内骨外皮,更是哪哪都觉得不适起来。

张阿难心思敏感,当即搀扶住胳膊。

李世民身子轻微晃晃,声音有些不稳道:“去,传…传太医。”

张阿难正要对门口的小黄门传话时,李世民突的又道:“不要声张。”

张阿难点点头,朗声喝道:“皇上批阅奏折,眼睛有些不适,去传太医来。”

候在门口的黄门应了一声。

见李世民似是有些吓到了,李承乾踱步上前,搀着另一只胳膊,扶着李世民坐下之后,宽慰道:“父皇莫要过于担忧,这金丹之毒也是需经久积累的,只要以后不吃了,多吃些解毒护肝之物,因是没什么问题的。”

人在难过之际,能得几分安慰,总是会好受不少。

皇帝恢复几分常色,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片刻。

太医院正赶来。

号完脉后,院正禀道:“从脉象看,龙体并无大碍,陛下要是觉得眼睛特为不适,臣可开副清目去火的方子。”

李世民面无表情道:“真无大碍吗?”

院正心里一突突,有些不自信的点点头。

李世民暗松一口气。

“给朕开副解毒护肝的方子吧。”

院正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多问,乖乖应了声是,立马就赶回太医院煎药去了。

李承乾又道:“父皇也可多喝些牛奶,多吃些新鲜青菜,对于排除毒素都有些功效。”

李世民对着张阿难道:“你去告诉御膳房,从今儿开始,给朕多弄些青菜,再去寻头乳牛来。”

“诺,奴婢这就去办。”

张阿难走后,皇帝长出一口气,有些后怕道:“高明,多亏了你了,不然,为父要是一直这么吃下去,怕是……”

李世民摇摇头,转而道:“你算是立下了两个大功,功者当赏,你想要什么赏赐。”

李承乾面色一正,先是躬身作揖道:“孩儿不要什么赏赐,孩儿也没立下什么功劳,孩儿只想父皇,圣体康健延寿万年。”

这一番话,前半段或许是虚情假意,后半段决然是情真意切。

李世民现在是唯一的护身符,如果可以,李承乾巴不得让他长命百岁,这样他也就不用在害怕什么了。

后半段的真情,李世民听的出来,他的眼神变得柔和。

李承乾瞄了一眼,旋即跪地,一脑门叩下道:“孩儿想求父皇一件事,望父皇恩准。”

“你起来说。”

李承乾没有起来,照旧埋着头道:“孩儿自知罪孽深重,当年,因孩儿不忠不孝之举,惊的丽质旧疾复发,使她早早逝去。”

哽咽两声,挤出两行清泪,李承乾抬起头来,哀声道:“孩儿愧对父皇,愧对母后,愧对丽质,孩儿恨不得自缢谢罪。”

“孩儿斗胆,请父皇恩准,将孩儿转囚于昭陵,谢罪母后灵前,谢罪丽质灵前,孩儿愿一生一世,守孝于昭陵,以赎自身之罪孽,望父皇恩准。”

李承乾连着三个响头。

李世民匆忙下来,红着眼将他扶起。

李承乾泪眼朦胧,泣不成声道:“父皇,孩儿错了,孩儿悔不当初,望父皇,能给儿子一个赎罪的机会,望父皇,能给孩儿一个,他日可去见母后,去见丽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