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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已近中午时分,包媒婆在木婶儿让人请了几次之后,方才姗姗来迟。

甫一进门,她便装腔作势道:“哎哟,你看我这穷命啊,成日也不知穷忙的是些啥,愣是抽不出身子过来。”

然后,她便大喇喇一屁股往八仙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去。谁知偏那椅子的腿儿有些毛病,发出“吱嘎嘎”一阵响,椅面一个倾斜,差点儿将她摔到地下来。亏得她整日里东窜西跑的,腿脚灵便,察觉不对她立马站起,方才没有摔倒。

她嗬嗬干笑两声,等着木婶儿给她修整了一下椅子,她才又施施然坐了下来。

看看脸上现出焦急之色的木婶儿,又看看神情木然的春华和半躺在躺椅上的春华爹,包媒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看定春华娘,才慢悠悠故意问道:“他婶儿,啥事儿呀这么急着找我?”

“唉,包婆婆呀,找您老人家还有什么事呀,不就是昨天您给说的,春华和曹家的那事儿嘛。”

木婶儿叹了口气,低声回答。心中虽然知道这婆子是故意拿堂,但她也无可奈何。这件事还须得用她,总不能自己跑曹家说去吧?在农村这样做可是不合常理的。所以,她只得忍气吞声,小心作答。

“噢,那件事儿呀,我还道出什么大事了呢。”

坐在椅子上,包媒婆漫不经心的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说道,“我记得你说要商量一下的,怎的,你们商量好了?

“嗨嗨,你们也不用作难,若是不成的话,我现在立马过去,给那曹家回过去就是,也没什么。呵呵,你们两家各凭自愿,绝不勉强。我老婆子可从来不干那些乱点鸳鸯谱的事儿。”

耳听得这老婆子在那里信口胡扯,木婶儿知道她是在故意拿捏自己。因为开初那次自己冷脸怼她,几乎是将其赶出门去,现在又要求她说和,所以她这次自然就装腔作势,故意拿捏报复自己。

事儿离了她还真不成,木婶儿也知道,包媒婆那张嘴可不是盖的。再说事情紧急,此时也不便再生事端。木婶儿没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忍辱低声说道:“包婆婆,我们商量好了,俺们家春华,春华……她同意,同意嫁入曹家。”

“噢,同意?”

包媒婆扭转头,两只小眼睛死死盯着春华,那表情似笑非笑,有些怀疑的问:“春华呀,这件事,你娃真的同意啦?”

春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闻言只是木然点头。

此刻包媒婆的心中,却是老大不满意。她怎肯就这样轻易放过报一箭之仇,一雪前耻的机会,还想着在他们的伤口撒上一把盐,让他们难受难受呢。

反正事已至此,也不怕他们反悔,此时不拿捏什么时候拿捏?也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春华娘知道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否则,谁都可以对她老婆子翻白眼、甩脸子,那可怎么得了?

她看了一眼春华娘,又对着春华道:“娃儿啊,这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哟,曹家那个曹驴儿年龄大你十几岁且不说,还身有残疾,整日痴痴傻傻的,你娃可要想想清楚了。

“他家也没什么,不过就有几个臭钱罢了。若是今日咱们将此事定下,一会儿待我去那曹家说合了,一旦拿来彩礼收下,可是再不能反悔的了。”

“我想清楚了,不会反悔的。”

春华平静的回了一句,还是没有看这个令人生厌的老妖婆。

她眼神空洞地看向门外,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脸上呈现出一副无悲无喜的神态。

木婶儿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笑挂在脸上,说道:“婆婆这是说哪里话来,咱们老实人说话算数,一口唾沫一个坑,哪有反悔的道理?俺们都想好了,就烦请婆婆给那曹家说去就是。”

“嗬嗬,好呀,这可是大喜事啊!”

包媒婆闻言,一双小眼睛顿时亮起,呵呵大笑起来,完全不顾及屋里三人的反应,兴高采烈的说道:“行吧,这桩事儿就这样定下了。既是这样,待会儿少不得我老婆子再去曹家跑上一趟,费些口舌跟那边再去说说看。”

包媒婆用她那干枯的手掌,在破旧的茶几上用力一拍,就像做事拍板儿一样,把那张旧茶几给拍得吱咯作响。

她的话,算是一锤定音,说罢,作势就要起身。

此时木婶儿却伸手将她拦住,待她重新坐好,才没有底气的小声问道:“婆婆,这事儿虽是定了,只是,只是不知那彩礼……曹家能给多少?”

包媒婆这才像刚刚想起似的,她一拍额头,故意道:“哦,你看老婆子我这记性,差点儿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至于彩礼嘛,我想一两千块钱,那曹家总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那怎么行!”木婶儿闻言,脸上变色,着急道,“这点子钱能够干什么的?”

是啊,一两千块钱连春华爹动手术的用度都不够,更别说还需要吃药打针什么的了。如果手术动不了,春华爹的性命保不住,那他们家春华为啥还要嫁给一个有残疾的傻子?

看到春华娘的反应,包媒婆倒是不慌不忙,她好整以暇,笑眯眯说道:“春华娘,莫急,莫急,这事儿不是还有得商量嘛。”

然后,她将那一张像是核桃皮一般的老脸凑近了木婶儿,悠悠问道,“她木婶儿,那依你的意思是……”

“五千。”

坐在小马扎儿上的木婶儿直起身子,看着包媒婆,神情严肃,态度坚决。

“哟嗬嗬,春华娘,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是不是老婆子我耳朵不好,方才听错了?”

包媒婆故作吃惊状的故意用手指掏了掏耳朵,然后拍了两下手,才看定春华娘,出言问道。

“五千块,你也真敢张口要,这可不是天价么。就是城里一月拿三、四十块钱的工人,不吃不喝,拼死拼活的干,也要十年、八年的才能挣到这么多吧。春华娘哇,咱可不能这般狮子大开口啊!”

包媒婆苦口婆心的劝导了一番,眼见木婶儿还没有妥协的意思。她两只小眼睛骨碌碌一转,两手一摊,便使出了杀手锏:“我说春华娘,钱呢,当然是好东西,是人都想要。但若是人心不足,我怕这事儿那可就要搅黄了。

“五千块,人家即便娶一个黄花大闺女也用不了这个价,莫说是咱家这个样儿的了。若是那曹家不认,到时我老婆子就是想帮着咱们,可也没法子可想喽。”

听了包媒婆这番话,一家三口人顿时无语,一时都愣在那里,没人说话。

春华爹早已被从躺椅移至床上,这时他双手捶着床面,流着眼泪,一边咳嗽一边哭道:“咳咳,是我拖累了娃呀,都我这不争气的病。干脆甭手术了,让我死了算了。咳咳,咳咳……”

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包媒婆伶牙俐齿,早把话赶过去道:“我说春华她爹呀,你也快甭说这有的没的啦。现在可是保命要紧,没有钱什么都不好使。我看呀,你们还是赶紧拿主意的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木婶儿也没有别的办法,心里多少也担心自己要的彩礼多了曹家不干。若是那样的话,给春华爹动手术的钱可就没了着落,事情弄僵还真不好办。

她想了想,只得稍作妥协,说道:“四千,不能再少了。”

“这个,老婆子我可做不了主。”

包媒婆却仍旧不松口,小眼睛狡黠地看着木婶儿,问道,“我问你,要是四千那曹家也不认呢?”

被逼到墙角的木婶儿终于忍不住了,强烈的屈辱感使她愤然起身,看着这个老妖婆,愤怒说道:“包婆婆,不是这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