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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灵和徐无烟都抬头看了过去。

那个身形高大、举止粗放,长得极具异域风格的男子肤色偏深。

不似大乾男子的清瘦柔弱为美,他高鼻深目、双眉斜飞入鬓,却戴着一支不伦不类的碎玉簪。

实在是有些东施效颦。

李云霁瞧见呼延崇走了过来,脸上立时绽开和煦的笑容,声音温和儒雅,如玉磬敲击。

“白玉配佳人,呼延王子风华月貌,这光泽柔润的碎玉簪,自然是衬极。”

若是李景霂听道这句,怕是会忍不住吐槽一句:撩个男人,良心都不要了?

这句佳人的称赞听着实在是有些刺耳,慕容灵方缓和下来的神色,蓦地又沉了几分。

他眼神不善的看着呼延崇,直觉对方的心思并不单纯。

呼延崇视线下敛,冷睨了慕容灵一眼,察觉到这人对自己的敌意,唇角冷蔑的翘起,“……三殿下,这位是?”

李云霁脸上的笑意依旧优雅,不疾不徐的互为引荐。

“这位是本殿府上的侧君,慕容灵,灵儿,这位是北燕的呼延王子,大乾的座上宾。”

慕容灵只得敛下所有情绪,朝他微微侧身,礼仪周到。

“慕容灵,见过呼延王子。”

呼延崇眸里的兴味愈发浓郁,他扬手置于左肩,当作回礼。

“慕容侧君不必客气,三殿下这月陪本王子游览遍了京都,倒是第一次听闻慕容侧君。”

慕容灵姣好的脸微微发白。

原来妻主这些日子陪着的,竟一直是这位呼延王子。

同为男子,他自然懂得对方话语里的意思是什么含义。

“呼延王子既是大乾的贵客,远道而来,过些日子便要回北燕,自然需要礼待。

妻主只有我一位侧君,府上事忙,没能同呼延王子整日寻山问水,倒是我的遗憾了。”

呼延崇眸子转冷。

这慕容灵,是暗里嘲讽他耽于玩乐么?

徐无烟站在一侧看着呼延崇,紧紧蹙着眉,他神色有些恹恹。

这神情看在呼延崇眼底就是不屑了。

若是在北燕,皇姐对他一向恩宠,何曾有人敢这般夹枪带棒的冷讽他?

呼延崇正无处泻火。

三皇女的侧君他不便动手,这个毫无地位的男子竟然也敢以这种脸色对他!

他神色阴狠,佯装扬手稳下发簪,掌风不经意间扫到徐无烟脸上。

徐无烟本就身子发虚,感觉到迎面一股劲风袭来,为躲避而脚步一歪,竟是直接摔在了地上。

呼延崇微怔,偏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确认他方才出手的力道仅是三分。

他只不过想简单给他个教训,没想到这大乾的男子竟羸弱至此。

他笑了笑,这倒真是令他有些意外。

然而片刻,他便有些笑不出了。

只见徐无烟素白色的衣襟下摆染了大片鲜红,在这雪地里尤为刺眼。

呼延崇不禁后退一步。

他皱眉看着地上的徐无烟,这人,有孕在身?

慕容灵显然也被这情形吓了一跳,他头急忙撇向侧后方,不想瞧见这种晦气的事。

这徐无烟分明还未嫁人,居然就先跟未婚妻主明珠暗结,真是荡检逾闲,不知检点。

他方才真是没骂错一句。

徐无烟痛苦的护着肚子,感觉下腹坠痛,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眼角噙着泪,祈求的目光看向李云霁,唇瓣微微颤动,仿佛在虚弱的念着李云霁的名字。

云霁,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看懂了他的意思。

李云霁震惊的瞪大眼睛,手悬空了一瞬,忍不住想要抱他起来,却又滞在半空中,最后只能冷硬的撤了回来。

语气是强压住的平静,尽显冷漠。

“徐公子,你府上的小厮现在何处?赶紧让他来送你回府才是。”

徐无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眸子里闪烁着失望和控诉,他羞愧难当、仓皇无措,几乎是卑微的哀求道。

“三殿下……可否麻烦您,送我去趟医馆?”

不要让他在这里,在这里大街上,被人围观。

李云霁紧抿着唇,未置可否。

形势陡然急转直下,周遭的行人见状,唏嘘不已。

却也不敢光明正大的非议皇女,只得边躲远边往这边瞅,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儿新消息。

李云霁袖下的手死死握紧。

若是救了徐无烟,恐有瓜田李下之嫌,可若是不救……

他肚子里的孩子……

恐怕留不住了。

\/\/

“顾君,你觉得本殿这三皇妹,会如何抉择?”

李景霂似笑非笑的看向顾凉。

顾凉淡声道。

“她不会救。”

百姓的围观,北燕呼延崇在场,旁边还站着刚娶的侧君,其背后是慕容府。

作为一个极其爱惜羽毛的女主。

这三点决定了李云霁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对徐无烟流露出哪怕一点超乎寻常关系的忧心。

她知道,自己还会有很多孩子,徐无烟肚子里这个,来得太不合时宜。

不如不要。

李景霂斜肆的弯了弯唇,“你倒是了解她。”

未等顾凉回答,她便又轻叹了一声气,“谁让本殿心善呢,我这可怜的小外甥呐。”

顾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薛定谔的心善。

这边。

见李云霁迟迟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丝担忧也无。

徐无烟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眸里本就噙着泪水,此刻缓缓闭上眼,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落。

这就是他钟情的女人……

在他名声扫地的情况下,却还要维持着她纤尘不染的形象。

难道这个孩子,她一点儿也不关心吗?

正在此时。

人群外的李茜冲到了几人面前。

她一个滑跪倒在地上,伸手抱起徐无烟,神色紧张的看着他身下的血迹,手足无措的问道。

“无烟,你怎么了,是谁伤的你?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慕容灵嫌弃的蹙起眉,这女子就是徐无烟的未婚妻主么?

竟是连男子小产都不懂,怕不是个白痴吧。

他看着李茜只知干嚎,半点没有送医的意思,好心提醒了一下。

“这位小姐,没看到他都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了么?

你最好现在就带他赶紧回徐府,再请个大夫来看看,说不定还能挽回。”

李茜抬头,将矛头对准慕容灵。

“就是你伤的我未婚夫?”

慕容灵不解,“你净胡说些什么,明明是他自己个儿摔了小产,与我何干?”

“小产?怎么可能!我与徐家才刚下了聘,他清白之身,我碰都没碰过他,哪来的孩子?”

李茜愤恨道,“空口白牙便毁人名节,慕容府就是这般教养男子的?”

慕容灵气笑了,合着他心软还是他的错了。

“你这个蠢货!他这症状明明就是——”

“慕容灵!”李云霁冷瞥了他一眼,止住他的后半句话,“你还嫌今日闹得不够吗?”

慕容灵何曾见过李云霁这般疾言厉色,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中写满了委屈和不甘,“妻主……我哪里闹了?”

李茜站起身来,愤慨道。

“你若不解释清楚,即便你是慕容阁老之子,三殿下的侧君,我也决不会妥协,这京都府尹之上,还有王法,总归不会是你一言之堂!”

慕容灵只觉得这女人极其不可理喻。

他指着旁边看戏的呼延崇,“若说嫌疑,方才他才是站在徐无烟身边之人,你为何单指控我?”

呼延崇眸色一冷,威胁性的笑道,“本王子与这位公子素未谋面,何来的动机?

倒是慕容侧君,方才本王子在楼上,可是亲眼瞧见你扇了他一巴掌呢。”

“够了!”

再吵下去怕是又要问出些不该说的了。

李云霁冷眼看着李茜,儒雅端方的外表险些维持不住。

“李小姐,你先送你未婚夫郎回去,至于其他,本殿侧君之后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可否?”

既然三皇女都松口了,李茜也再没什么可辩驳。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三殿下,学生如今囊中羞涩,不知可否……”

李云霁额前青筋暴起,她从腰上解了个玉坠。

“这个可以了么?”

李茜急忙欢天喜地的应下,“自然可以,殿下一言九鼎,学生信得过。”

然后躺在地上无人问津的徐无烟,终于如愿以偿的被人抱上了马车。

只余雪地上一抹殷红,极为刺眼。

闹剧似乎结束了。

李景霂沉声道,“想必皇妹这会儿正需要冷静,没心思陪那北燕丑,咳……王子,本殿也该出场了。”

“殿下有大谋略,这一招隔岸观火,学生佩服。”

李景霂被她这马屁拍顺心了,和颜悦色道。

“本殿今日出卖色相,是为了顾君安心,还望顾君,莫要负了本殿呐。”

顾凉:“……”明明是为了运粮大计,非得跟她扯上点关系。

玄色身影缓步走下台阶,气势凛然的黑甲卫立时跟上。

颇有种壮士断腕的波澜壮阔感。

顾凉对着李景霂的背影拂手行礼,尔后目送着她下楼,微不可见的勾起唇角。

李景霂无意之中。

可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原书里“顾凉”被迫接盘的那个孩子,就这么……

消失了。

她如今,也离原书里“顾凉”的人生轨迹偏离得越来越远。

顾凉看着玄武大街上那道欣长落拓的身影,眸色微暗了些。

慕容灵突然今日就得了风声来捉奸,徐无烟恰好今日来首饰铺取头面,李茜正好今日不在学院而在赌坊。

徐无烟正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小产……

呼延崇多疑,怎么又会察觉不出徐无烟跟李云霁之间的眉来眼去。

有时候巧合多了,便不再是巧合。

二殿下。

你开始布局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