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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没听错,是女儿,自己有疾。”

“此乃隐疾,方知道时,的确愤于启齿,本也心存侥幸,若是三年后仍未能有孕,便将此事尽数推到夫郎身上,总不至于让人怀疑到我……”

“没想到,爹如此慧眼如炬,竟是早早便看了出来,那女儿也不敢再瞒着您……”

“都是女儿愚昧,既委屈了阿岚,平白要替我担受这等怀疑,也对不起爹和母亲,顾家的后嗣,估计也只能指望淮儿和湉儿了……”

江晏看着神色哀切的顾凉,缓慢的深吸了一口气。

得亏他机敏,先坐了下来,不然此刻怕是根本站不住。

沉了几息才艰难开口道。

“此事,你何时知晓的?”

“半年前。”

顾凉缓缓说道。

“先前阿岚久病,从云州接回他后,女儿放心不下,便寻了好些医士来看,那些医士医者仁心,顺便也替女儿诊了脉,这才得知……女儿身有隐疾,乃是不治之症。”

一句话彻底把江晏想挣扎的心摁回原位。

江晏只感觉头突突的,赶忙伸手扶着额头。

“可你在你母亲面前,也从未表现出异样啊?”

顾凉敛下眼眸,苦涩的笑了笑。

“爹,身体发肤,受之母父,女儿有疾,未能顾好身体,已是不孝之极。

如何又能在母亲远上北境驻守时,多说一事惹她烦忧?”

顾凉清楚,把此事的责任担在她肩上,仅凭有病这一点,还远远不够。

毕竟谎言,极其容易戳破。

她可以收买江晏请来的医士,却防不住他们想试探的心。

她还需要一个理由,一个确凿的、能撼动核心利益的理由。

“爹,女儿也想通了,此生志向,便是做一个纯臣。

无嗣,便是无后患、无掣肘,为君者,才敢真正倚重。”

不会被奸佞所蒙蔽,不必为后嗣外家所累,只忠于女皇一人,敢于当她执掌朝政的矛,拙于谋身,不惜一切为君主荡清沉疴的……

纯臣。

顾真是镇守北境的武将,此后八年,将会远离朝堂,不会掺和进文官势力集团的泥淖之中,更不会参与几位皇储间的勾心斗角。

而江家,如今也只剩下一个江晏。

不管怎么看,顾家的关系网都简单明了。

而她。

作为顾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只要此试得中进士,向陛下投诚,慢慢显露政治才能,如若女皇知晓,她此生再不会有女嗣。

那么处在高寒之位上的至尊……

将再也不会怀疑她的忠诚。

毕竟再如何权势滔天,再如何风光无量,也只会停留在这一辈。

一个没有后嗣的家族,不值得忌惮。

即便是得了当权者泼天的宠信,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呢?

江晏缓缓闭上眼睛,此刻他的心,恐怕比三月飘雪还要冷。

他听懂了乖女的意思,亦在她话语里听出了满腔孤勇的决意。

她不能要,也不想要。

可这不意味着,他此时便能接受。

“乖女,即便爹爹理解你,你母亲那边……”

“爹,女儿如此,亦是做到了母亲所愿,想必她……不会斥责。”

毕竟在顾真心里,不就是希望“顾凉”能够拜相入阁吗?

她找了一条更稳妥的道路。

便宜娘应该……不会想不通吧。

江晏苦笑了下,“……是么。”

但他也只是重新拿出插进花瓶的那支迎春花,递给绿映,有些疲惫的轻声说道。

“拿出去吧,放在哪都好,本就不应被困在这瓶里的东西,何必执着的拽着它一同被困进来呢?”

绿映不明所以的接过,呐呐的应了声是。

江晏和蔼的笑了笑,有些羡慕的看着青岚。

他的女儿,他清楚得很。

什么隐疾,不过是想保护青岚免受流言蜚语罢了。

“我也想看看,你们……同我们走不一样的路,会是什么样。”

曾经,他和妻主也经历过,可她们都选择了妥协。

幸好他后面怀了顾凉,可若是,他的处境同青岚一样,他的妻主……

也会为他,这般坚定的站出来吗?

江晏手缓缓攥紧衣袖,深深的叹了口气。

有些事不敢深想。

青岚站在原地,鼻尖发酸,眼眶泛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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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正院。

月上枝头,将暮不暮时,月光莹白,最是轻柔恬静。

顾凉换洗后,披着头发,穿着件宽松的衣袍坐在书桌前,手里卷着册书,凝神读着。

案边摆着段双送过来的信,她视而不见,读到疑惑处,指腹会在案几上轻轻点了点。

“……妻主。”

听到清冷的一声,顾凉抬眸看去,瞧见穿着青衫,温雅俊美,朝自己款步走来的欣长身影,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眼神柔和的看着他。

“不是说想陪爹多坐会儿么,怎么这就过来了?”

“聊得差不多了,想来看看妻主。”

青岚走到她身侧,目光缓缓落到那封未拆的信上,疑问道,“妻主,不想拆信么?”

顾凉哦了一声,把那封信随意夹到了一侧。

“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明日再看。”

无它。

李景霂的信,她高低得压上一压。

一想到在东林书院那会儿被送信的黑甲卫折磨得憔悴无神,她都有点ptsd了。

眼下都戌时末了,别想让她加班看。

“也好。”

青岚微微一笑,朝她摊开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纤长,赏心悦目。

“阿岚今日怎么这般主动?”

顾凉挑了挑眉,正准备把手搭上去,就见他浅笑着摇了摇头。

青岚指了指她的腰间,“荷包。”

顾凉立马用手挡住,“这可是阿岚你亲自送的,不会想着收回吧?”

青岚抿唇轻笑,“不会,我只是想看看。”

顾凉这才把不离身的荷包解下来,放在他掌心。

饶是她再用心护着,荷包用得久了,浅色的绸布也还是会有些泛黄。

青岚接过荷包,瞧见去年绣得歪歪斜斜的花样,如今看,还是同样的蹩脚。

……可却被她如此珍藏,甚至小心翼翼。

青岚神色有些触动,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符,塞进荷包里。

然后缓缓蹲下,动作轻缓的把荷包系在顾凉腰间。

系好后,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眸色颤了一下。

顾凉轻轻抚摸着他的青丝,倾身向前,注视着那双美丽纯澈的凤眸。

“阿岚,你想同我说什么?”

青岚顿了顿,唇角微微牵起,眸里盈满温柔的月色。

“妻主……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他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她,“我是谁。”

顾凉低笑了声,反问道。

“阿岚希望我知道吗?”

“……若是不希望呢?”

“那我便不知道。”

青岚笑了。

他抱住顾凉,几乎是冲进了她的怀里,耳畔听着她沉稳的心跳。

缓缓的收紧力道。

顾凉嘴角轻轻上扬,右手环住青岚的腰,将这个拥抱加深。

“阿岚,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正君。”

“唯一的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