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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霂沉入湖中的那一秒还在疑惑。

她好端端大个人站在岸边,平地滑的可能性究竟是有多么微乎其微。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离奇的发生了。

……罢了,还是先游上去吧。

李景霂解开因为淹水而负重过多的薄氅,挥动双臂,想往湖面上游。

可下一瞬,她却震惊的发现,身后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巨大涡流,正迅速地把那件薄氅卷入暗处。

并且——

那股引力还在不断增强,甚至强到把她也卷朝那去。

湖水很冷,冷得蚀骨。

李景霂只觉得自己在涡流的引力下不断下坠,胸腔仿佛被一层沉重的压力桎梏,此时的水波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逐渐侵占着她鼻腔内仅存的空气。

……似乎有些难以喘息了。

深处疯狂涌动着的诡异暗流还在持续扩张,而即便下沉了这么久,她的脚也还未触到湖底。

这一切都在反复提醒她,之前认为这湖很浅的想法有多么荒唐。

危如朝露,李景霂不敢细思,拼命用力凫水朝上面划去,和那股不知名的涡流做抵抗。

可每每刚用劲,两臂却犹如被水草死死缠住一般,根本提不起一丝一毫气力。

最后只能是徒劳的挣扎。

她这是……

要命绝于此了么?

李景霂神色微凛,嘲弄一笑,眸底反复跌宕着深切的不甘。

恍惚间。

耳畔好像响起了铃铛碰撞的声音。

呼吸间断而艰难,窒息的感觉逐渐加深,李景霂有些缺氧的缓缓眯起眼眸,还觉得这铃音或许就是人溺毙之前的幻象。

直到一个人破水而入,从亮处游来。

她指尖微动,强迫自己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等到看清来人的容貌时,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轻挠了一下。

这人是——

桑久?

那双璨若琉璃的蓝眸就这么直直落入她的眼帘。

桑久屏着呼吸,如藻般的长发在水中散落,蓝眸宛如碧海一般明亮,他像沉溺在水中的精灵,漂亮神秘,伸手握住了李景霂垂下的手腕。

李景霂眼眸微颤。

顾君说的深海鲛人……大底就是如此昳丽了吧?

桑久脖颈上戴着的银饰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直到他整个人游了过来,便立马环上李景霂的腰。

薄凉殷红的唇瓣,轻缓的贴了上来。

李景霂身体蓦地一僵。

她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俩人唇瓣相贴,温热的气息从他唇里渡了过来,隐隐还有一股银丹草的清香。

李景霂只感觉芬香的气流挤满了舌腔,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便快速撤离,然后用力握住她的手,往岸边游去。

被他牵住的那一刹那,身体那种被水草缠住的窒息感好像就离奇消失了,就连身后那股诡异的涡流,似乎也沉寂了下来。

李景霂怔了怔,瞬间反客为主,深邃似潭的眼眸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下意识伸手箍住桑久纤弱的腰肢。

另一只臂膀有力的凫着湖水,抱紧人带出湖面。

直到闻到外面空气的味道,她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如隔世感。

真·差一点就寄了。

李景霂抱着桑久,两人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

不知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在湖水湿腻的味道映衬下更显黏腻。

李景霂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触及到那双光脚上细碎的伤口,薄唇缓缓冷抿。

跟他的脸相比,这双脚实在不美观,入眼所见都是伤口,几乎没一处好皮,旧伤之上遍布新伤,伤口的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流,一滴一滴落进湖水里。

……这蠢男是怎么把这双脚给糟践成这样的?

桑久感觉到搭在腰间的手有些用力,蹙了蹙眉,挣扎了下,“……我可以自己走。”

“别动,本殿抱着你。”

说着她收紧手臂,踩在湖岸边的沉沙里,大步朝外走。

湖水太冷,连她都冻够呛,更别提这男人了。

桑久无声的动了动唇,却也没再想下来了。

他的脸看起来比先前还要苍白孱弱,似乎也没力气再跟李景霂争辩,只是有些疲倦的靠在她肩上,浓密的睫毛轻微抖动,薄如蝶翼。

过了很久,才听到李景霂的问话。

“你怎么来了?”

桑久长睫颤了颤,声音有些暗哑,“你不在,我在京都闲得无聊,就跟来看看。”

李景霂笑了一声,不是很信,“华二呢?”

桑久想了想,“……估计还在日日勤勉的给屋里的鹦鹉和猫送饭吧。”

李景霂刚想斥他一句胡闹,摸到他发烫的手臂,眼神微滞了下,嘴边的话锋忽而转了个调。

“下次莫要再如此任性,你一个男儿家,自己跑了这么远,若遇到危险怎么办?”

“若实在想来,好歹也让华二跟着。”

桑久笑了笑,抬起蓝眸,看着她冷峻的侧脸,“你……担心我?”

李景霂恼怒,“鬼扯,你好歹救过本殿,本殿关切几句合乎情理。”

桑久笑意愈深,微微抬起手,攥紧李景霂的衣襟,轻轻说了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还是会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好人。”

听他声音都很虚弱,李景霂也不好叫他松手,只沉声反驳道,“那你错了,本殿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你若说自私自利、心狠手辣、狂妄暴戾或许还有人信。”

“可我信,你是好人。”

桑久指节有些发白,听着她胸腔内有力的心跳声,缓缓说道,“若当真如你所言,那日你便不会收留我……”

她明明猜到他是故意毁了春意浓入场,好趁乱鱼目混珠的逃进来。

却仍愿借他一处避难之所。

助他躲开探子的搜查,还将他伪装成地州送上来的参赛花魁。

她清楚他有目的、有秘密,却心照不宣,从来不问。

这样……还不算好人吗?

李景霂敛眸,唇角微微勾了下,“不过几分恻隐之心罢了。”

桑久眼神黯了几分,“……于我而言,你那几分恻隐之心,也够了。”

他抬眸看向远处的峭壁,神色有几分复杂,“翻过这座山,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李景霂,你想去看看吗?”

李景霂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沉默不语。

在桑久看不见的角度,她脸上晦涩不清的神情,愈加了几分强势的侵略感。

翻过那座山,就是西周。

她的确想去看看,但……

将会在这片土地被冠以大乾国姓之后。

“会去的。”

“……你不惊讶么,我是西周人?”

“并无什么好惊讶的。”

这蠢男难不成还觉得他伪装得很好么?

北燕男子多高大,银仓男子多圆润,大乾男子大多如弱柳扶风。

这人这么熟悉云州,虽然苍白纤弱但举止跟文雅丝毫不沾边。

排除了那三个选项。

……很难猜吗?

“主子!”

华一几人匆匆走来,看见还活蹦乱跳的李景霂,瞬间大松了口气。

这才注意到对方怀里还戳了个人。

华一:咦,男人?

华五:咦,活的男人?

华六:咦,苍了天了,主子居然抱着个活的男人!

天稷随后赶到,看了眼湖面,难掩震惊道,“殿下,快告诉贫道,您是如何解了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