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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榻放在宫殿之外,谢南星由两个太监扶着起身,踏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之上,刚刚愈合的疤痕重新撕裂。

但谢南星依然恭谨地的跟在夏欣身后,朝着夏弘叩拜行礼。

若在这皇宫出了差错,就算是夏欣也护不住谢南星的小命。

回首确认谢南星已经跪稳,夏欣才开口说出跪拜之言。

“臣夏欣携南星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能跟随先帝开疆扩土镇山河、文能以女子之身入朝参政,在这男权社会,夏欣靠着自己的能力能以“臣”自居,便是这灰墨的底色之上最为绚烂的那抹红。

可惜的是,夏欣是先帝的嫡长女,当今圣上的侄女。

“平南,快平身。”亲自走到夏欣面前将人扶起,一言一行之间尽是欣慰:“小墨马上就要回来,你和武安侯也算苦尽甘来。”

微微退后两步,夏欣跪在容色惨白的谢南星身侧:“臣多谢皇上救下小墨。”

如夏欣所愿,夏弘将目光略过夏欣落在谢南星身上。

病弱至极的男儿身上穿着的青色外袍已经浸润上了血迹,从额上落下的冷汗裹挟着鲜红掉在玉石地板之上。

乍一瞧,还挺怖人。

“林公公,怎么办事的?”

侧目看向林公公:“这是世子爷的救命恩人,重伤在身,怎么能让他跪?”

“奴才知错。”

林公公拱手弯腰,挥动拂尘朝着身后的小太监使着眼色,小太监便赶忙将谢南星的软榻抬了进来,放到谢南星身侧。

“草…草民谢皇上隆恩。”

身体的虚弱,对皇权的畏惧,令谢南星嗓音又轻了几分。

“草民有…幸得…见天子,多跪…一跪,是光…宗耀…祖。”

软榻就在身侧,谢南星却根本没办法靠着自己的力气爬上这张软榻。

他心中明了,若是夏弘真有心体谅,今日就不会将他这吊着一口气的人强行带入皇宫。

夏欣瞧不的谢南星这般憔悴模样,便直接僭越开了口:“傻孩子,天恩浩荡,皇上所赐怎能推辞?”

夏弘看着夏欣这护犊子的模样,心中暗觉好笑。

要是夏欣知晓沈烬墨不仅和这小儿同住一屋,还亲自教这小儿念书识字,甚至抱着这小儿去医馆看大夫,也不知她还能不能做出这般护短的事情?

夏欣见谢南星依然未敢动作,便知晓谢南星当是太疼实在动不了,便直接绕到谢南星身侧,扶着谢南星躺在软榻之上。

哪知夏欣的手刚一松开,谢南星就竭力翻下软榻,整个人趴在地上,连爬起来下跪的力气都没有。

而刚刚躺过的软榻,因着谢南星的竭力翻身,也染上了鲜红。

夏弘瞧着趴在地上的谢南星:“这小儿倒是个懂礼数,小墨倒是个会调教人的。”

“皇上说的是。”口不对心的应和,夏欣握在鞭柄之上的手微微发着抖,他怕谢南星就这般被折在了皇宫。

金殿之内的威慑染上平和,谢南星所趴之处血迹氤氲的范围扩大,夏弘开了金口:“去将太医叫过来,替他瞧瞧。”

纵然谢南星已经破败至此,夏弘依然不信谢南星真能以病弱之身,仅耗时三日来到洛安。

所以他必须在沈烬墨回洛安之前,亲自瞧一瞧才能安心。

小太监在林公公的暗示下,将谢南星搀扶上软榻。

夏弘的龙靴踩着地上的血迹,走到谢南星面前:“你身体这般虚弱,为何要舍命救世子爷?”

眸子紧紧闭上,谢南星浑身上下,就连一根头发丝,都在因着夏弘的靠近颤抖。

谢南星必须颤抖,也必须闭上眼睛。

眼前这人是生杀予夺的天子,天子随意压下的一个目光,叫做天威。

谢南星怕,谢南星很怕,但谢南星依然在认真思考。

到底要怎样的理由,才能让这多疑的帝王相信,谢南星能为沈烬墨付出性命?

余光瞥向夏欣,又立即收回,谢南星似乎猜到些许夏弘想要的答案。

这大夏皇朝还真是自朝堂到乡野,都八卦。

“草民被叔父陷害之时,是世子爷从叔父的屠刀下救下草民,救命之恩,当以命相报。”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男儿。”

夏弘从谢南星不安看向夏欣的目光中,品出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

男子爱上男子终究上不得台面,谢南星如何敢当着夏欣的面明说?

“平南,你说小墨那小子既然好好的,怎么就不回神都呢?”

坐上龙椅,眉头微微一锁,随即恢复平整,但这已经足够将夏弘的不满显露。

夏欣心下一紧,帝王之言,从无虚言,夏欣知晓夏弘需要她许下的承诺。

“等小墨回来,臣定会好生教导,让他成为一个忠君爱民之人,必然不会让皇上再失望。”

此番话落,殿内陷入安静。

匆匆而来的太医打破沉默,先是朝着夏弘跪拜,再跪着移到谢南星身侧,手搭在谢南星的脉搏之上。

“启禀皇上,这位贵人的身子打从娘胎出来便有不足,近日这一番更是损伤严重。”

太医抬头看了一眼夏弘,得到恩准,才敢将真相说出:“这位贵人身体亏空严重,如今瞧着像是早夭之相。”

这话在谢南星耳朵里转了几圈,传入脑海之时,嘴角的弧度苦涩了几分。

活着,还真他娘的难。

“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微微叹息,夏弘将疼惜小辈的姿态摆足:“小墨是朕看着长大的,你为他伤重至此,朕必然不能坐视不理。”

“七叶重瓣莲素有重塑根基之奇效,朕虽富有天下却也只得了两朵,便给这孩子带一朵回去,算是朕替小墨给的谢礼。”

谢南星虽不懂这什么莲花奇到何种程度,可面对皇上的恩赐,就算是毒药,他也只能重新跪地谢恩。

经过这一番折腾,谢南星在抬出皇宫的途中晕厥过去。

早早候在马车内的大夫接过谢南星,匆忙替谢南星重新包扎伤口,混合着血水的纱布从皮肉中撕出,让夏欣这见过战场厮杀的人都红了眼眶。

这孩子,懂事得令人心疼。

“南星,你莫怕,一切都会好的。”

嗓音柔柔,像娘亲哄睡的低喃,昏厥中的谢南星因着这心疼的轻哄,眉目现了安宁。

拿着帕子替谢南星一次一次擦掉额头的汗珠,夏欣开始细细斟酌夏弘赠药的意图。

七叶重瓣莲自是难得的珍品,可如今医圣已逝,世间能用七叶重瓣莲之医者寥寥。

这七叶重瓣莲用得好自然能救命,用得不好那便是索命的毒药。

若不用,那便是辜负皇恩。

若用完再出了意外,夏弘这赠药之人自然可以独善其身,夏欣这用药之人,害了亲子的救命恩人,轻则要落人口舌,重则母子离心。

将谢南星安置进湘竹院,夏欣找人将管家墨平叫了过来:“阿平,张榜重金悬赏,寻找会用七叶重瓣莲疗愈之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