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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离开,林威立刻起身洗漱,返回后面卧室,顺带把门栓插上。

夜深了,张嫣已等候多时,红烛下侧身躺在床上,轻衣薄纱,妲己的诱惑也不过如此,呲溜钻被窝撒欢。

另一边,官船一个挨一个首尾相连,孙承宗不上岸,只能到与林威相隔的船上休息。

但他哪里有睡意,与左光斗沉默对坐,一杯一杯无语喝起酒来。

左光斗与他一个客房,喝了十来杯后把杯子一扣,不喝了。

孙承宗自己又喝了几杯,才半靠着被子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左光斗觉得快半夜子时,忍不住出声道,“东主从未破坏圣人大道,为何孙兄认为大道被破坏?”

孙承宗猛得睁眼,“从未破坏?就像遗直你一样,变成武勋幕僚?”

“左某是自己的选择,杨兄还是宛平侯幕僚呢,你看他们谁会这么认为,别人也没当回事啊。”

“那不一样。”

左光斗点点头,“是不一样,可能商人将来也会有士大夫的地位,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孙承宗似乎有点生气,但他又底气不足,深吸两口气沉声道,“商人进入中枢,武勋可以施政,礼仪堕落,天下大乱。”

左光斗懒得搭理他,虽然自己与东主没沟通过,但三言两语也知道你跟着船队居心叵测。

孙承宗突然下地,“不行,老夫想不通,得让宛平侯讲清楚,否则睡不着。”

说完大步离去,左光斗赶紧穿衣跌跌撞撞跟上。

船上当然有亲卫站岗,但处于守卫核心,只是象征性少数几人轮值,孙承宗顺着临时木桥到甲板,他们也没有阻止。

老头直入会客厅,看到卧室红烛大亮,立刻去推门,没推动,又拍得啪啪响,“宛平侯,老夫难以入睡,咱们再谈谈。”

他以为不会听到回答,刚要继续拍门,里面传来林威淡淡的声音,“前辈休息吧,暂时说不明白,您只能试着看明白,晚辈累了…”

左光斗这时追了上来,一把拽住孙承宗,生气大骂,“孙兄,你太过分了,东主是超品侯爵,当朝太保,柱国大将军,你一个致仕阁臣,岁数大就有理吗?”

事情没有按‘朋友’叙述发展,孙承宗一时有点出戏,被左光斗骂了一句,好像‘酒醒’了,拱拱手道,“抱歉,老夫喝多了。”然后又对卧室喊一声,“小友,咱们明日再聊,打扰了。”

左光斗拉着他向外,到甲板骂了亲卫两句,让他们关闭船舱大门,不准任何人上船,这出戏很快结束了。

卧室中张嫣听外面彻底无声,对林威痴痴一笑,“郎君果然算无遗策,您在故意刺激他们?”

“没错,让他们来杀我,弑君的步骤就会慢下来,我还需要时间,一点点就可以。”

“一点点是多少?”

“三个月!”

“啊?这么快?”

林威既不想看贪欢的美人,也不想在这时候讲阴谋破事,摸着光滑的后背舒服得呻吟一声,“睡吧,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张嫣哦一声,钻到怀中闭眼,不一会又扑哧笑了,“不行,人家睡不着,不告诉我,明天演戏不配合。”

林威闭目微笑,“谁得利谁就是主谋,老子其实不仅能猜到所有阴谋,还准确掌握阴谋家是谁,他们遍布大江南北,也是你的仇人,名单很长,韩爌、曹于汴、孙承宗、来道宗、杨景辰、周道登、钱龙锡、李标、刘鸿训、成基命、毕自严、何如宠、乔允升、张凤翔…”

缓慢而又清晰的一长串名字,张嫣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大多致仕,三两个在京城无所事事,但无一例外,都是大明朝的柱国之臣。

她觉得一股凉意,又往怀中钻了钻,想问为什么,才发现林威睡着了,这次她认命了,自嘲笑笑,安心入睡…

林威为何这么清楚?

当然了,这是崇祯三年以前的内阁、六部尚书‘过渡’名单,全咔咔掉绝对没一个人冤枉。

大佬们成功了,自然会入朝摘果子,短时间内把魏忠贤整死,把商税改革废除,士绅豪商完胜,三饷再加一倍,再次众正盈朝。

可惜东虏不给他们牛逼的机会,铁骑入关四处劫掠,京城大佬只敢躲在城里发抖,阴谋家被打醒,成批致仕,拍拍屁股留下一堆烂摊子又跑了。

这才轮到‘二线员工’,以温体仁、周延儒为代表的大臣开始与崇祯进行死亡前的极限拉扯,这些大佬们附属臣子不仅争权,他们的生命还没有保障,背后的大佬用他们的命让皇帝出气、让天下人泄愤,结果导致中枢先一步崩溃。

崇祯从哥哥手里接手大明时,年入税赋一千二百万两,一年后直接腰斩六百万,然后天下烽烟四起,税赋变四百万、二百万,到最后几十万都没有,完全活成了一个笑话。

大明朝的结局从天启崩掉那一瞬间就决定了,因为天启好歹有点‘主观能动性’,能捏合一部分势力,也清楚那些贵人的德行。崇祯则完全相反,堂堂皇帝‘被代表’,成为少数人的傀儡,主体架构失能、堵塞、坍塌,有没有东虏都不影响改朝换代。

林大爷本想扶一扶朱明,事实证明他们上上下下痴迷玩阴谋,皇帝同样如此,所谓制衡,他们的理解就是‘控制’,你的对手太强,他们就扶扶你,你太强了,他们又与对手联合。

立场漂摆不定,国家在他们心里完全没有成型的概念,他们喜欢听话的能臣,不喜欢聪明的合作者,始终把私欲放在国家利益之上,狗改不了吃屎,老子越来越懒得与你们玩了。

免除人丁税,不过是摊丁入亩的第一阶段,辫子四爷就凭这一项让中枢年入税赋五千万两,人员流动起来才能资产阶级发芽啊,本以为他们会意会到这其中的好处,没想到…

算了,也正常,自己知道结果,他们不知道。

就像左光斗说过的,为了一个稳字,只想保住自己的地位。

果然伟人说的才是真理,改革就是流血,不流血的改革不完全。

…………

注:老夫又得絮叨主角的行事逻辑!

有位朋友说,作者前面说了一大堆京卫的特点,一心想看主角做京卫掌印如何斗争破局,结果主角‘天天在外溜达’。

首先明确一点,他的行事方式不是自己的主动选择,大多数是被动应对,既应对权贵,也应对皇帝。

但是…他一直在权争啊。

权争不是拿着西瓜刀互砍、也不是在朝堂互相顶牛。

主角和皇帝、主角和勋贵、主角和士大夫,自始至终就是在围绕武权争斗,主角通过京卫节制蓟镇,通过蓟镇节制大宁和辽西,这本来不是他该有的权力,是他用银子、用人口、用谋略(屯田)抢来的权力。

若主角不下军令状屯田,京卫掌印怎么可能节制外镇,他下军令状,其他人接受了。他经营的时候,其余人才知道他真实目的,但木已成舟,只能另作他法。

可不是因为他强势,因为他能打仗,他就该得到节制外镇的权力。

您换位思考一下,若您是主角,会一头栽在京卫正衙,每天做琐碎小事,每天想着经营本部下属人心吗?

是不是太Low?他们已经是下属了,还要怎么经营?听话变的更听话?忠心变的更忠心?这不是内耗嘛。

别说让士兵与主角生死与共,那是梦想,期望少数人效死可以,期望所有人效死违反基本人性,皇帝都不敢想。

人心都是笼络而来的,根本没有保质期,百姓非常从众,有限的经营就够了,再多效率太低,也展现不出影响力。

近代社会有这种可能(仅仅是可能),封建社会绝对不可能。

生活中您见过哪位‘掌印’领导(哪怕是公司负责人),每天会与下属‘玩棋局’?领导安排几位心腹、做完本职工作后,其余时间都在经营上层、在经营外层,而不是经营下层。

这么一想,是不是就明白主角在做啥了?

作者说的不是升迁啊,官场升迁与权争完全是两个概念,您别混淆。

某种程度上,升迁是被权争者‘欣赏、利用’,还没资格权争。

‘京卫掌印’是主角的基本盘,有这个身份他才能偷到‘不符合常规’的权力,就算他从来没去过京卫正衙,他也具备这个资格。

他通过京卫掌印的律法漏洞,完全掌握京城军事,还偷到了皇城的武力(杀骆家、杀西宁侯、杀定国公、杀几个五城兵马指挥使,借着报仇清除暗卫,都是为了这个目的),但这种权力不能使唤,只能当一道保险后手(就像把上级领导的秘书经营成你老铁,这比喻够直白吧?),他还得展示‘正常做事’能力。

以京卫掌印偷到节制外镇的权力,边镇才是他的权争角斗场。等大宁展示出实力和影响力,他的权争就胜利了,京城武勋和贵人们只能退,接受他影响朝事,倘若不退,他才会用京卫本部和京城武力强行接手,以实现与他实力匹配的权力。

这逻辑很简单呀,为何您意会不到呢,可能经历少?我得更直白点?老夫挠头中。。。。

自古以来官场争斗都不是‘中心开花’!永远、永远是由外向内、先次后主,争斗双方未决定结果前,都是‘好朋友’。

‘硬刚’的二五仔只会出现在‘收尾’阶段,但那时必然胜负已定,败方垂死挣扎才会‘硬刚’!

但是…不论哪个时期,权争失败者大多不会选择那种无聊的失智行为,所以他们大多能平安退出,也就是致仕(退休)…

且古今一脉相承的潜规则也会护佑他们:刑不上士大夫。

目前的情节,就是对手已经判断出主角会胜,开始选择硬刚的血腥手段了,明朝皇帝就是这么频繁没的。

史册中硬刚的失败者都会钉上叛逆的标签,从来没有一个例外,对照史书类比一下就明白了。

都说唐朝、明朝亡于党争,即权争失败者大规模硬刚的后果。

结党天性就是为了互相帮忙、互相掩护,垂死挣扎,不接受失败,从声望争斗、能力争斗、政务争斗,统统变成生死互搏,恶性循环,愈演愈烈…

权争过程中利用、消耗的资源都属于‘平台’,大规模硬刚产生的破坏性超过修复速度,此消彼长,直至‘平台’垮掉,结束了,也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