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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朝北判断的没错,在大嫂李国秀的严令下,江晓旭不得不放下身段,给江朝北打电话,在电话里江晓旭倒是很诚恳,希望江朝北不计前嫌共商旭东公司今后的发展大计。

江朝北出现在矶头的时候,已经是江祭的第七天,也就是头七的最后一天。江朝东把投江的时间选在农历的七月十五,也就是荆南人习惯说的鬼节——七月半,到底有什么讲究,这肯定是一个难解之谜了。

江朝北的身高只有一米五出头,黝黑脸膛,脑袋却出奇的大,人们发现这几年他发福了,身体往横向发展,理了一个寸头,黑色的圆领衫外套了一件灰色西服,样子倒像个黑社会老大。江晓旭看见江朝北来了,赶紧放下身段,向走到跟前的江朝北打招呼道:“幺爷,你总算来了啊!”

江朝北没有看江晓旭,却望着高高的祭台发呆。随后,在江朝西、江晓旭、卢争艳、陈皓、罗致远、江晓云、江晓虹、熊奎、江晓燕、江大龙等亲人的陪同下江朝北走上了祭台,李国秀已经回家了,江朝北并没有见到她。一下子上来了这么多人,祭台不住的摇晃起来,江朝北问道,“就几根楠竹搭的这个台子会不会倒啊。”见没有人应他的话,江朝北也不再言语,点了三柱香,插在方桌上的香炉里,久久的盯着大哥江朝东的遗像出神。

已经是凌晨三点中了,矶头上的人群渐渐散去,恢复了往常的寂静。搭在矶头上的祭台像个浑身裹着黑袍的孝子静立在暗夜中,江水轻轻拍打着岩石发出一阵阵低沉的鸣咽。

山坡上临时搭建的棚子里还有七八桌打麻将的还没有散场。牌桌四周围着不少看牌的人,这些人一部分是旭东公司的,还有一部分要么是江家垸的或者隔壁几个村的村民,跟先前的热闹景象相比冷清了不少。

江朝西带着江晓旭等至亲在江边烧头七的钱纸包、花篮灵屋之类的祭奠物品,天亮前这个祭台也要拆除的。

江朝北盘腿坐在祭台的木板上,一声不吭地、久久地盯着供在方桌上的大哥江朝东的遗像看,江朝东满面春风的笑着,一只大手挥向前方,似乎是在向他挥手道别。记忆像泄洪的闸门似的在江朝北面前涌流,泪水也跟着涌流不止。祭台上只有恩爷钟鼎坐在祭台上的一个条椅上默默看着江朝北流泪,自言自语的跟江朝东的遗像说着话。钟爹心里有数,他们兄弟俩感情跟这荆江水一样深长。

江朝北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些往事,想起了第一次陪大哥喝酒,那是他在学校打架被开除的那一次,那一年江朝北还不满十七岁,在荆南镇中读高二,被学校开除后他不敢去大哥江朝东那里,而是在师父张道长的道观睡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吓坏了张道长,道长找到大哥讨主意,大哥就吩咐大嫂把江朝北叫到家里来。

江朝北在去大哥家的路上就想,准备挨大哥的骂甚至打,不管是打还是骂他都会接受,哪晓得大哥整了一桌子好菜,要江朝北陪他喝酒。江朝北说我不会喝酒,大哥说,你刚出生的时候会讲话会走路啵,做什么事情都会有第一次的嘛,我跟你讲这餐酒对你意义非凡,你记住喽今天这餐酒可不仅仅是你的第一次,喝过了这餐酒你就是大人了,你要记住大人跟小伢儿的区别,那就是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管什么事情在做之前要想清楚了,这么做了会有什么后果,要承担什么责任晓得啵!

大哥没有像张道长那样居高临下地教训他,而是让他喝酒,喝的酩酊大醉。自打那一次后江朝北对大哥彻底服了,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兄弟俩联手创办了红光化工厂,硬是把一个村办小厂办成了现在荆东举足轻重的大企业,作为一个民营企业家大哥江朝东无意是成功的。

钟鼎见江朝北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便小声问道:“朝北,我晓得你跟朝东的感情不一般,他这么做我跟你一样也难以接受,江朝东就这么走了,你考虑过没有旭东公司往后该怎么办呐?”

“恩爷,这个就不用我们操心了,我大哥走了,不是还有江晓旭嘛!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大哥这么做对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旭东公司有什么帮助?至少我没有看出他这么做是值得的。”

钟爹沉吟片刻后说道:“至少短时间内可以转移民众的焦点,听说江晓光的遗体,也从旭东公司被弄到殡仪馆火化了。这个事怕是要不了了之啦!”

“没有那么简单,法院的判决还没有出来呢,这个判决尽管有点迟,江晓光虽然没有等到,我相信正义的判决是不会缺席的。”

“听说替江晓光打官司的律师是你从荆东请来的,你就这么有把握这个官司一定能打赢?毕竟当事人都不在了,死无对证呐!”

“恩爷,你可能不晓得这个官司已经不单单是江晓光的这个病到底是不是职业病导致的问题,而是旭东公司的生产过程,会对工人造成的身体伤害到底有多严重,一旦这个被法院采纳,并最终判定旭东公司的生产过程会导致职业病危害,那对旭东就是致命打击,旭东公司将面临关停,我相信大哥可能承受的压力太大,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解脱。他可能没有想过,他是解脱了可旭东公司的问题依然存在呀。所以,我觉得大哥这么做很不值得。”

“朝北,你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考虑回到旭东来主持危局呢?”

“呵呵,恩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江晓旭的那个电话是你让他打的吧!”

“我只是提了一个建议,那个电话是你大嫂逼着江晓旭打的,我想他要不打这个电话你是不肯露脸的是吧?”

“没错,江晓旭不打这个电话我肯定不会来,如果我来了江晓旭又要紧张了,我人是不在旭东任职了,可我还是旭东的股东之一,江晓旭最担心的是怕我跟三哥江朝西联手,把他的这个常务副董事长兼总经理职务给拿掉,所以,江晓旭不会轻易让我回旭东的。再说旭东这个烂摊子我也不感兴趣。恩爷,我看这时候也不早了,眼看天就要亮了,你赶紧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坐会,我想单独陪大哥一会。”

荆江自北向南撞上了采石矶的矶头后,发出一声声低吼很不情愿的奔东而去。此时的荆江笼罩在雾霭中像披了一条乳白色的纱缦,天空已经驱赶走了暗夜,露出了清丽的面容,没有一丝云彩的天际上点着几盏亮星,尤以北斗最为耀眼,东方的天际水天相接的地方像抹了一层好看的胭脂,已经现出了暗红的妆容,做好了迎接一轮旭日喷薄而出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