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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银瓶怅然若失,随后娓娓道来。

她的故事发生在择仙界的东端。

那时东海之滨并未自成一体、燕云十六州匪祸刚起、吴国还未出现。

东麟帝国,琅琊王府。

十里红妆,鼓乐齐鸣,喜乐声声。

叶银瓶对着铜镜,头戴凤冠,身披霞衣。

“瓶儿,去了新东麟城,好生安定下来,北方的战事,你就莫管了。”男子声音浑厚,眉宇间的英气同银瓶极为相似。

银瓶撩开凤冠前的红纱布,对着父亲说道:“阿爹,我能不嫁吗?沧州一役,刚刚打完,士兵们都在等我回去呢。”

“不行!”男子叶靖语气严肃,“你哥已经替你去守旧都了,这里的事还得叶家老爷们说了算!”

叶银瓶望着男子……悠悠一叹:阿爹这个琅琊王,出了名的固执,今天她若是不走,估计会被打晕送走,先依了他,再偷偷跑回去吧!

风雨飘摇,山河破碎。

战鼓擂,号角起。

女子往南,男儿往北。

红妆彩轿嫁人——喜庆。

披甲上阵抬棺——悲壮。

几匹琅琊白龙(坐骑马)交错,踏空而行,马上少年道:“姐姐南下了。”

年长些的男子扶髯,“小瓶子去了也好,这旧都八成是守不住了,父亲大人也不愿意反了,这东海之滨,集百家之力,未必不能成事啊!”

叶靖双手握着缰绳,淡然说道:“风儿,百家有百家的私心,父亲有父亲的难处。”

少年努了努嘴,“不就是顾倾城嘛,父亲,烽歌我就不懂了,不就是个女子吗?何必如此心心念念,要我说就是那叶玄南(东麟主君)的美人计罢了!那女子有什么好的,比不得娘亲半点。”

叶靖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琅琊军行军浩浩荡荡,东麟城离琅琊不远。

燕王挥笔南下。

沧州龙莽军如狼似虎。

两军交战,旌旗蔽空,黑云压城。

金戈交击,叶靖(金丹期)凌空而立,同燕王(元婴期)过上两招,斩首于剑下。

战场中,琅琊白龙横死当场,几杆断裂的长枪,无序地插在地上。

旌旗折断,乌鸦声哑。

叶银瓶想过……想过会输,但当她真正面对浮尸千里时,她崩溃了。

“阿爹?南风哥?!烽歌!你们在哪啊!”

“呱呱呱——”乌鸦从腐肉中展翅飞起。

叶银瓶顺着琅琊白龙寻去,几支残破的长枪……像琅琊王这种级别的人,哪怕是尸体都不可能出现在战场中。

女子身着红衣,跪地痛哭,哀嚎声阵阵。

蓦然。

一位头戴尖帽,着白皮靴,穿纹着满天星象的青绿色衣衫,系小绦的男子走来。

“钦天监姚礼见过郡主,主牧那边交代了,你……要准时到场。”

叶银瓶手中举起还在温养的长枪「乍破」指着姚礼。

“琅琊军,镇守东海海妖三百年,护先君,卫沧州。叶玄南这狗主君弃城而逃,你们为何还要如此帮他。”

姚礼微微一笑。

“从来都是主牧大人的命令……”

叶银瓶瞳孔一闪,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家的天下要听商心仁的了?

「乍破」突刺。

姚礼伸手一拍,挥开长枪,手抓着叶银瓶的脖子,拽向地下。

“碰——”

战场的黑烟再次升起。

姚礼提着叶银瓶的腰带从黑烟中走出。

“不听话啊——”

姚礼驾驭着鱼龙,提着女子往南飞去。

西湖畔,新东麟城,主牧大院。

商心仁独坐凉亭,手握竹竿,有杆无线——钓鱼。

姚礼将昏迷的女子丢在商心仁的面前。

“主牧大人,人在这。”

商心仁黑袍的背影厚实。

“让蛊师下控魂蛊,明日婚礼控制她杀了叶玄南吧。——哦,对了,制造个机会让她跑了。”

“好的,主牧大人。”

夜微凉,白衣血,自难活。

阿婆茶馆内,茶碗的茶汤热气不在,放得微凉。

“哒哒哒——”

豆大的雨滴从天空落下,雨又大了。

银瓶捧着茶杯眺望西湖烟雨、荷花盛开,心里不是滋味,活得憋屈。

萤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天空,每年的雨景,他都看。

萤伸手一招,茶馆内泛起点点荧光。

“别想啦,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银瓶轻轻点头,望着这个小妖,心中多了一丝宁静。

阿婆默默叹了一口气,垂下肩膀,提壶离去。

自那以后。

阿婆茶馆内多了一个英气的姑娘。

夜晚,时常能见到姑娘同萤一起走在湖畔小路上。

夏夜的最后一夜。

萤摸了摸头,嘴角挤出一丝微笑,颇为不好意思。

“可能要来年再见了……”

银瓶取出一个白玉瓶,递到萤的手里。

“我送你的礼物,是父亲留给我的……来年……再见!”

萤有些慌乱,因为他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这位他已经暗恋上的女孩。

他只好将身体化开,化作漫天萤火,在天空中勾勒出女孩的笑颜。

他只有夏天存在……萤火虫与人之间的爱,遥不可及。

萤消失以后,银瓶凝望了一会天空,握着「乍破」,一种无力感袭来。

羊肠小道上,银瓶走得慢,一路上伴着萤光归去。

忽然,见一道火光自远方亮起,那方向正是阿婆茶馆。

女子纵身一跃,一步跃出百步,快速往阿婆茶馆跑去。

黑面人手持钢刀,阿婆手持木拐挡住袭来的钢刀,背后是泼天的大火。

“老婆子我已经将职位交出去了,为何牧使大人还不肯放过老身。”

阿婆用木拐抵开钢刀。

“沧州牧,沧州乱起的事……主牧大人没有下令吧?”黑面人阴恻恻道。

阿婆将木拐杵地,伸手揉了揉腰。

“唉——沧州的事,是老身失职……老身和你去见主牧大人吧。”

“阿婆?!”

“哦?”黑面人转头望向远方飞来的银瓶,微微诧异。

“貌美如花的沧州牧有孙女了?”

阿婆淡定道:“只是个客人而已。”

银瓶瞥了一眼,瞬间明白了阿婆的意思。

“阿婆,你这茶馆烧了,要去哪喝茶啊?”

黑面人轻轻伸手,对阿婆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吧。”

阿婆并未挪动脚步,而是隔空对着银瓶说:“客人,你先走吧,老婆子看着你离开。”

银瓶挪动步子往后退去。

“哈哈哈,沧州牧已经老成这样了吗?一个客人而已,就有感情了?”黑面人鄙夷道。

阿婆苍老的声音传出:“比不得牧使大人,老身这茶楼就那么几个客人。”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雨雾当中。

银瓶回到了古树下坐下,彻底没了去路。

一缕暗香传来,睡意来袭,昏昏沉沉。

两位黑面人将银瓶套入麻袋中,往东麟城去。

……

冬去,夏又来。

萤望着烧焦、狼藉的阿婆茶馆,愣在原地……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好像世界在一瞬间就崩塌了。

他在西湖旁的古树上,等待了一个又一个的夏日,依旧未见其人。

直至一位穿着坤卦道袍的女子到来,抬头看着这个不过淬体期,却又化形的小妖。

“小妖怪,你在等人?”

萤低头看着这位女子,回声道:“对。”

“等什么人?”

“很重要的人!”

虽然时间久到他忘记了阿婆和她长什么样了。

“要我帮你算一算吗?”

坤卦的手心变出六个骰子,骰子上下翻飞,上面的点数变幻莫测。

萤从树上跳了下来。

“两个想念的人。”

“两个人啊?”

“不能算吗?”

“也不是不能,不过我算卦有个规矩,你得先和我赌一把。”

“赌什么?”

“很简单啊,比大小,骰子在这,谁的点数大,谁就赢。”

坤卦将手伸中的骰子加上竹盖,放在萤的面前。

萤刚想伸手去拿。

坤卦将手缩回,嘴角抹出一丝微笑。

“我先说好,我赢了,你把你的运气给我。如果我输了,就送你对等的运气。——不论算卦成不成功,我都会告诉你叶银瓶和顾倾城在哪,如何?”

萤抬眸紧紧地盯着坤卦……能叫出阿婆名字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你怎么知道阿婆的名字?”

“嘛,算到的喽。”

萤想都没想,抓过骰子晃动起来。

坤卦袖手一送,一张赌桌,两把椅子,两人对坐。

“啪——”

萤将骰子拍在赌桌上。

六六六六一一。

不一会。

坤卦的骰子拍在座椅上。

六六六六六六。

“你输了。”

“可以告诉我,她们在哪了吧?”

坤卦掐动手指,赌桌上的骰子旋转起来。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

萤许久未波动的脸庞错愕了,脸都气歪了。

那你还和我赌?你%&@*逗我呢?!

“你……”

萤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嘴巴就被坤卦用竹盖堵住。

“小妖,听完嘛。——此去西行,夏行冬休,落至龙吟,永冻之后,枯木逢春,命数已定。”

坤卦的身影缓缓隐去,赌桌和座椅消失。

“你的运气,未来我来取。”

“西行?”

萤抬头望着皓月。

他身旁的萤火虫聚在一起,拼成圆形,同皓月比辉。

萤摘下一朵荷花,一片一片地摘下。

“去,不去……去。”

直至摘到最后一片。

“呼——那就去吧……”

夏行冬眠,此行百年,步履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