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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尘的下巴落入少年修长带茧的手中,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灵镜内的二人,越发觉得不太对劲。木簪一固定他就赶紧转过头,偏偏陈扬不觉得有什么。

“怎么了?我给你绾的发你看两眼嘛。”

未尘只好又回头看向灵镜,见那顶翠绿色的小冠端正地束在他脑后,垂下两条银色的丝带,别有一番雅趣。

“看过了,手艺不错。”

陈扬笑了一下,只是怎么看怎么勉强,好像夹杂着某种被隐藏的苦涩。

“怎么了?不高兴?”

“嗯。”

陈扬情绪持续低落,此时也装不下去了。

“未尘,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未尘没说话。他知道他指的是“识海”的事,但他并不是很想说。

“我,唉。本来也尚能维持灵力运转,而且你们也知道这是不可逆的事情,告诉了你们除了让你们白白担心还有什么用呢?”

“怎么会没用!我们可以查,可以找,一定有法子能恢复你的识海!实在不行,多养护养护也是可以的吧?总好过你什么都不说以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陈扬看起来有点激动,甚至是生气的。他紧张地抓着未尘,好像生怕他会碎掉。

未尘自知理亏,可百感交集,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他抬手摸了摸徒儿的鬓发,说:“这么多年我也过来了,现如今我知道我的识海彻底毁了。我自己也很难过,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时也,命也。我当了这么多年快活的神仙,现如今只是当回凡人,上天待我不薄,我总还是能养活自己的。”

“好,你当回凡人。那一百年后呢?你生老病死前去投胎了那我呢?到了那个时候我去哪里找你?你就把我忘了。我再也找不到你了。你不在乎你自己能活多久。也不在乎你能跟我待多久,你什么都不在乎。”

未尘也生出了几丝火气,毕竟没了识海最悲伤最愤怒的一定是他自己。他又做错了什么?上天在他最狂妄的年龄里把他推落神坛,一夕之间从挥斥方遒的少年变成经脉寸断的废物,如今又在他好不容易接受之后废了他的识海。他也曾怨过苍天,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要他还活着,他要么接受,要么去死。他不想死,那是逃避,他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接受了他不再能呼风唤雨的身体,接受了千年孤寂的光阴,承受了所有惋惜鄙视的眼神。现如今,他还要承受更重的苦难。他信命,但也恨命。

“我在乎,但我不得不去不在乎。”

未尘不想跟他发脾气,找个由头把他赶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还顺手把他那一堆书扔出去了,省得看着糟心。

……陈扬“哼”了一声,打包好书抬脚就回了自己院子。但师尊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开始各种不放心。他刚恢复的身体本就虚弱,怎么可以动怒呢?万一他突然晕倒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好好吃饭?别人做的他又不爱吃。他肯定要去找别人喝酒,那样不利于恢复伤口。他又怕苦不爱喝药,他肯定不愿意喝。他现在是凡人,身体孱弱,唐都的天这么冷,他万一又像上次那样不知道加衣服把自己冻出病来怎么办?

于是陈扬实在是坐不住,动手借太玄派的灶房做了几样清淡精致的小菜和他爱吃的点心,还去山下买了热的炒栗子用灵力温着,提了两个大食盒,徘徊在未尘门外。他抬起手准备敲门,指节挨在门上时手又垂了下去。他再次鼓起勇气,却又再次放下了手。

没办法,这个年纪少年人的通病,好面子。距他被扫地出门才过了一个时辰。

他抓了抓头发,突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咳嗽,陈扬心里一紧。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叩了两声门,等了一会儿,正欲再叩,门开了。他看了两眼未尘仍然苍白的面色,尴尬地咳了两声,提了提手中的食盒,示意送吃的来了,能不能放他进去。

未尘把门打开,给表情别扭的少年一个台阶下。算了,自己何必跟逆子生气。

“逆子”把食盒放到桌上,一一把菜碟摆开,突然发现桌子上有个还剩一半酒的坛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未尘!师祖都说了喝酒伤肝你现在还喝!你刚刚醒你竟然……”

未尘有点漠然地看着他,看的陈扬心里不是滋味儿,赶紧住了嘴。但是他仍然把那剩下半坛酒当着未尘的面“咕咚咕咚”就喝完了,结果被呛地咳了个半死,末了警告似地看他一眼,未尘有点哭笑不得。

“怎么,你管到我头上来了?”

“不可以吗!本来这个时候你就要少喝酒!”

未尘逗他:“你喝一瓶我再去拿一瓶,你怎么管我?”

陈扬气的心肝脾胃肺都疼,他一挥手在院子里罩下一层结界:“我今晚不走了,我就盯着你,哼,我看你还敢不敢喝。”

“好啊,长本事了,还敢关着我?”

“谁叫你非要喝酒……”

未尘真被他气笑了,叛逆心一起来就往外边跑,结果他发现这个胆大包天的孽徒还真他妈把自己关屋里了。

眼看刚缓和了一点的气氛又开始有火药味,陈扬赶紧摆好碗筷,添了未尘爱喝的茶,使了点小法术令香味往未尘鼻子里飘。顾着那岌岌可危的师尊威严,未尘没有立刻转过来,而是站那儿没动。忽然,一阵冷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又吹的未尘嗓子眼痒咳了两声,陈扬才意识到他现在穿得单薄。

他赶忙去关好窗户从房间里取了加绒带毛的外袍过来:“你不冷吗?”

未尘真是没办法不动容。他接过衣服老老实实地穿上了,果然暖和了不少。二人手指相触的那一瞬间,陈扬手上的热意就令未尘留恋。陈扬感受到师尊手上的冰冷,不再矫情,燃了炭火就握起未尘的手帮他暖着。

未尘顺势被看似不经意地拉到座位上吃饭,这又彻底抚慰了他的心。

上天果然待他不薄。虽然他失去了识海,但是老天给了他陈扬。有陈扬在的地方,永远都有笑容,永远都有温暖,永远都有生机。正如这一桌子正合他胃口的饭菜,仿佛他寂寥了那一千年颓废了那一千年只是为了在那个时候,遇见陈扬;仿佛他受这个伤,也只是为了吃上这一口热饭。

未尘的心彻彻底底地软了,哪里还生得起一点气来。他斯文安静地用着膳,房间里只有餐具相互碰撞的清脆的声音。陈扬也跟着吃了一点,但他不爱吃清淡的,故吃的不多。未尘把陈扬做的都吃完了,因着精力不济的缘故,又犯了困。他打了个哈欠,陈扬默默收拾了碗筷,回来看时未尘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撤去了结界,最后看了几眼师尊,就推门走了。

……未尘一觉睡到傍晚,起来一看,天是朦胧的紫色,很漂亮很清爽。他伸了个懒腰,一眼扫到陈扬守在自己屋里,还在看书。他心里一动,这才想起来陈扬已经为了自己识海这个事儿操劳很久了。

老神仙心里难得地涌上一丝愧疚,他走到陈扬身边随手抓了一本书册翻了翻:“其实我自己的识海我自己也努力过。当年查阅了数不胜数的古籍禁书,毫无头绪。”

陈扬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放下书,觉得眼睛有点涩。也不知是干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对不起,我下午言重了。”

未尘轻笑一声,笑得陈扬脸浮起尴尬的红:“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没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在乎很多东西。我在乎我的命,在乎秀水山,在乎滚滚,在乎我的朋友和我的师尊,也在乎你。我很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陈扬一时间被这罕见的煽情弄的手足无措:“我随口一提,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道,但是陈扬,我说的都是真的。”未尘也不再去管徒弟什么反应,跟着他一起看起书来。

“你别看了,伤眼睛。”陈扬道。

“这事急不得,你也出去看看远方,日子还长呢。”未尘回。

陈扬终于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嗯,日子还长呢。”

说着,他跟未尘移步门外,看着金黄的夕阳洒在山下的街市上,半山腰的云雾像大海一样翻腾深浓,远方的河水从山上流下,绵延不尽,不知道终将流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