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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杀死薛治先后,黎明言就在寻找薄一流的路上不断前行。

可是找了半天都无法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发现哪怕一个影子。

可能已经被雪覆盖了吧,他这么想。

觉得对方大概率已经成为雪下亡魂的黎明言想改变方向试图寻找躲避风雪的地方。

脚却不停向前走去,没有转变。

“唉。”

他的大脑明明在急促提醒自己应该先保全自身,身体又不太听使唤。

算了,挣扎半天的黎明言最终想着,既然都是找,那就再往前一些吧。

兴许……还能看见尸体。

正当他这么想时,天上的大雪似有感而加大力度,硬生生将人吹拂退后两步。

“怎么回……”

嘴里被骤然袭击的强风塞了一口冰雪,黎明言的脸都紧皱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双眼紧闭,黑暗中只觉身上拍打的疼痛逐渐变小,他才敢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次,风雪消弭,眼前只有幽暗不清的光线和残破的废墟。

这里才是现实。

一时半会儿还处于迷茫期的黎明言很快就完全清醒过来,连忙起身。

这座大楼和他昏迷之前的富丽堂皇相比简直破败不堪。

稀碎的砖块、飞扬的尘土、萧索的氛围无一不证明在自己缺席的这段时间里,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老太太他们终于和公司打起来了?

这是黎明言醒来的第一判断。

随即在看到远处的身影后,这个念头变得更加牢固。

那身极具代表性的黑袍是谁无需怀疑,而他也是黎明言此行的最终目标。

丧钟。

黎明言的表情霎时凝重,从高高的平台上一跃而下,越过还在沉睡的其余人。

可是越接近那个背影他就越感到心惊。

头顶上散发强光的诡异巨石、那台扑哧扑哧冒着白气的巨大仪器、悄无人声的整栋大楼。

他走到断壁前,无言看着脚边深不可测的断崖,这才想到一件事。

如果他们真的起了争斗,这里为什么没有尸体呢?

黎明言想要释放能力查看大楼的情况,却发现体内早已习惯存在的力量纹丝不动。

或者说,空无一物。

我……是变成“遗者”了吗?试了几次都感受不到异能的黎明言大脑停滞。

不可置信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才会出现一件又一件根本无法理解的事。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能力,我要怎么接近丧钟,得到情报?

困惑在他的脸上浮现,连带思维都受到了影响。

得不到答案的黎明言迟缓地看向中间的黑袍人,心中明确知道只有这人可以为自己解答。

这么多人只有自己一人苏醒,未必不是对方故意之举。

丧钟对他一定另有企图。

从混乱中清醒过来的黎明言不再纠结,锐利的光重新在眼底出现。

他自然看得出丧钟此时应在做着什么事,但黎明言不打算被动等待。

“丧……”口齿张开正要呼唤,忽然又被主人吞回腹中,落入谷底。

连同黎明言的心一起被大手紧捏。

“咳!咳!”

黑袍下的人突然剧烈咳嗽,强撑着机器佝偻上身,一抖一抖显然痛苦至极。

片刻后,那个背影又挺直身体,大口吐气的声音就这样传到他的耳边。

能考入晨瀚学府足以证明黎明言的记忆力相当不错,尤其在对人对事上的细枝末节于他而言轻轻松松。

所以他记得这个声音属于那个绝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是他吗,会是他吗?

一个明知绝不可能,却按耐不住的想法涌上心头。

从未有如此一刻希望自己的记忆出错,黎明言的脸色唰地一下苍白无力。

他抖擞嘴唇,问不出声。

“公事已经完成,接下来该是处理私事的时候。”只听那人说道。

身影转过来露出那人的脸庞。

未完全脱离青涩的稚嫩脸庞,映照人乖巧无辜的圆圆杏眼,还有脸上似曾相识的笑容。

“大师兄,许久未见。”石雨图笑脸盈盈,放下双手,“你的脸色变得很可怕呢。”

“是太想我了吗?”

他的语气轻快欢悦,没有一丝阻滞。

恍惚他们之间没有分离,正如两人仍在并肩同行。

黎明言眼中的惊恐褪去,翻涌而上是浓烈的疲惫。

他的声音沙哑,不成体系。

“……全部都是假的吗?”

至少一半是真的,石雨图惋惜想。

“石雨图的生是伪装,用来接近你们。”

他如释重负坐回座位,不掩饰地松口气,眼睛虚望前方。

“石雨图的死是虚构,用来摆脱你们。”

“满意了吗?”

黎明言的双手紧握成拳,浑身发抖,仍未失去理智。

“现在的你才是真实,那些过往都是谎言。”

“是吗?”

石雨图的嘴角拉直,僵硬的五官透露冷漠与麻木。

“丧钟也好,石雨图也罢,你怎么想便是什么,我并未反驳。”

“更何况,我还活着这件事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黎明言反驳道:“我是想过‘石雨图’如果能活过来,但不是……”以这种方式相见。

“那你想做什么?”石雨图打断他,“你现在发现了我的身份,所以你要做什么?”

“是想方设法复活你心目中的‘石雨图’,还是杀死真实的我,保护虚假的小师弟,这两样你要选择哪一个?”

“我两个都不会选!”黎明言对他失控大吼,“‘石雨图’是假的,那些回忆对你来说也不值一提。”

“我为什么还要留念你的存在?”他的眼中一抹泪光飞快消逝,神情异常坚定。

“你帮着育才科技绑走我的姐姐,利用我除掉蔡杰,伤害我的朋友,摧毁晨瀚学府,骗了我这么久……”

“‘石雨图’从始至终就不存在,我们之间只有无尽的谎言和欺瞒。”

“我要做的,就是杀了你,为大家报仇!”

这还不够。

石雨图一直认为黎明言是一个相当感性的人,就像之前想的那样轻易能将后背托付给认可的同伴。

剧情中的黑化也许真的将这人逼到了极致,才会让他在最后毫无留恋地放手一搏,成为反派。

此时放狠话的黎明言在他眼中尚有一丝天真存留,正如他还会为自己掉下满眼痛惜的眼泪。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做戏假死,而不是顺手杀掉你们之后再走吗?”石雨图叹气道。

“现在说起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不杀他们就能说明他的仁慈和善意吗?

“那你知道我刚才做了什么吗?”石雨图又问。

是指自己沉睡的那段时间吗,话题的转变让黎明言一时反应不及。

“你又是否知道自己还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不可能!”

黎明言再怎么激动也知道石雨图坏事做尽,怎么可能反而会欠对方人情。

“既然你觉得不可能,那我就让你看看。”石雨图轻声道。

一霎间,石雨图从高座陡然消失,突现在黎明言身后。

完全成为普通人的黎明言对瞬移毫无招架之力,在察觉身后有异之际只来得及转身看去。

正要做出防御的姿态,却被一个紧到喘不过气的拥抱打断。

他停下动作,一时不知所措。

半空掉落下的石雨图如同之前欢迎他那般双手张开,死死抱住了他。

“你!咳咳!”

黎明言还未从冰冷的怀抱中感受到什么,他的胸腔席卷而来一阵被撕裂的剧痛。

低头看去。

与怀抱一起降临的是两把连接在一起的尖刺。

一把被直直插在自己身上,另一把……落在石雨图身上。

“噗嗤!”石雨图加大拥抱的力度,将彼此身上的利器捅得更深。

两人之间没有了最后一丝缝隙,紧密相贴。

“为什么?”黎明言嘴唇嚅动,他不明白。

胸膛不断流淌出的温热鲜血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加剧流失,染红衣襟,滴落地面堆积成滩,倒映出二人的身影。

眼睛也只能在双臂下的限制里看到眼前人的后背,甚至看见一点身体被刺穿的银白尖端。

“咳!咳!咳!”比起他还有力气说话,石雨图的情况更加不妙。

他虚弱的呼吸声混杂着湿润的雾气细细传入黎明言耳朵。

“我啊,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黎明言,这个世界的真名叫明方,是本该被你们自己毁掉的世界,然后它向外求救,招来了救世系统,带来了‘救世主’。”

奇怪,那个是什么东西?

黎明言不知道怀里的人在说什么,却敏锐地发现他们所处的这片空间仿佛被这句话携带的某种力量所凝固,眼前也好像出现了重重幻影。

扭曲的空间阴影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飘忽不定的黑色隧道,里面钻出一个奇怪的生物。

像是雾气凝聚而成的似人非人的东西,全身透白,生有四臂,光滑的圆球搭在类人的高大躯体上,一只红瞳之眼镶嵌其中,应该是这东西的眼睛。

它的红眼珠像是导航失灵一样飞速旋转,最后定格在黎明言的方向。

准确的说,是他怀中的石雨图。

世界拯救基本法则第五条:不可向各世界透露系统相关事宜,违者判处灵魂泯灭,直到最终任务完成即可与系统解除契约。

“宿主,快一点!‘诃落地’发现我们违反规则了!”2567自然也能看到这东西。

灵魂是无法用常规手段摧毁的东西,所以泯灭的方法显而易见有点特殊。

违规的宿主会被“诃落地”的“处刑者”当场将身体撕成碎片,留下的灵魂被吞服进肚,在宛如无间地狱的酷狱改造之中重新拆散组合。

其中痛苦难以言喻,却要被感知尚存的宿主一一体验过后再抹去他们附着其上的意识,最终陷入永眠。

在场唯一背对“处刑者”的石雨图咬牙抵抗被危险盯上的恐惧,加快语速。

“黎明言你本是推动这个世界毁灭的反派之一,你会举目无亲,孤身一人走上这条不归路,最后被人背叛,尸骨无存。”

锁定目标,“处刑者”向前跨出几步,继而脚步越来越快,直到用上其它四臂一同爬行,它的速度已然超脱凡人。

竟是直接朝着二人冲了过来。

“你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到来才得到了暂时的缓冲,但如果你依旧将我视为敌对,盲目于明方世界变革之下始终无法看清的话,最后你还是会失去所有。”

他的意思是……之后还会有人要来毁灭这个世界?!

黎明言看着那诡异的东西冲向自己,迅速思考脱身方法的大脑一侧还空有余地考量石雨图的话中真假。

心悸之感越发显于脸色。

就在“处刑者”纵身一跃,腹部血盆大口横张之刻,一直只动嘴不动手的石雨图终于有了动作。

“所以黎明言你记住,若有一日我需你相助之时,必要偿清这份因果!”

“这是你我唯一的机会。”

他伸手骤然使劲把两人中间的利刺向左一划,硬生生在胸口上刮出一道硕大伤口,露出里面的东西。

鲜活跳动的心脏旁被一根根搭建在内脏之上的透明蓝管和金属铁皮占据。

它像一个温室一样保护了最中心和大型蒸汽机械模样相似的小型罐装机械。

这是石雨图将“诃落地”给予的“元素转换器”机械图纸一起托付给窦五创作而成第四个条件。

也是他擅自添加的唯一一个条件——由人类创造,被界核改良而成的“元素压缩器”。

里面储蓄的能量不同于外泄的凝界元素,能够适当在某些时刻为拥有者提供意想不到的帮助。

但石雨图对这小东西最看重的某个功能,来源于自己的私心。

“啊!”

黎明言被猝不及防加剧的疼痛激得嚎叫出声,下意识想要阻止石雨图,被他强拉住手探入对方体内握住了“元素压缩器”。

随后拔了出来。

“嗬!”石雨图喉咙鲜血逆流而上,被他压制吞服回去。

他赶忙将手中东西捏碎,任由里面流动的能量融入黎明言胸口上同样大的创口。

这样,黎明言的特殊就不会轻易被“诃落地”发现。

只要他被自己藏在此处受界核庇护,谁也不能怀疑已死之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系统,剧本传过去了吗?”

“刚才已经顺着能量传过去了。”

“不过宿主,黎明言会怪我们的吧?”2567对于这人之后的多舛命运深觉可怜。

“我不管他怎么想,让他的亲人和朋友都能得到活下去的机会已经算付了报酬。”石雨图放下被自己重新弄昏的黎明言,冷声说道。

“如果之后我需要助力,他必须得算一个。”

和明方界核做交易的是“诃落地”,破坏明方界核的是柳芳一派的人。

自己一个身不由己的打工仔,实力弱小,朝不保夕。

就算和柳芳那边谈成跳槽条件也不过是靠着界核的威压狐假虎威罢了。

他必须得在两边取得一个平衡点,让自己得到足够成长的空间。

至少明方世界这一趟下来,他不能什么都得不到。

压缩器里的能量他实际只分了一半出去,另一半还在体内。

虽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但自保应该没问题?

头一次做这事的石雨图有点不确定,自己要求也不高,不能自保,那逃跑也行啊。

再不济躲躲追杀啥的还是可以的吧?

不过好在第一次任务就和界核打下了友好关系,不会反噬的能力无论如何都能有所用处。

失血过多的身体负担太大,石雨图的大脑昏沉,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

“怎么,终于疯完了?”不带一丝情感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把自己弄成这副惨样也不嫌难看。”

这人果然准时,石雨图笑笑。

“这不是觉得以师姐的能力一定能收场来着,不小心就闹得大了一点。”

“大了一点?”柳芳故意大声惊呼。

要不是出于最后一点理智知道他是自己人,真想现在就给这家伙一锤子敲烂他的头。

她一脚踢开腿边如同一滩烂泥的“处刑者”,憋着怒火逼近石雨图面前。

“你最好收敛一点,小疯子。”柳芳狭长的狐狸眼眯起,眼底漫上危险的红光。

“要是再有下次,我亲自动手要你的命。”

鬼知道她察觉“处刑者”降临的时候有多生气,就不能暂时顺从去死等自己接应吗?

这下不止石雨图会被“诃落地”视为违规者追杀,连她这么多年的潜伏成果都彻底报废。

“哎?不是说我才是师姐此行最大的收获吗?”石雨图抱怨道,“怎么还有其他任务?”

柳芳嘴角无力一扯,“臭小子,别想试探我。”

“你下个世界最好还能疯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