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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家那边厮打,王家这头,全挤在小帅屋里,大眼瞪小眼,看不懂这是个什么局。

全村都知道,那忠民和二民,近些年好的穿一条裤子。哪怕不提这条,他们好歹还是堂亲,两个民都是一个爷爷的,怎么还能闹仗呢?

秋红怯怯地看着公公问:“爹,咱要不要去劝劝?”

王老汉摆手:“轮不到咱劝。”

又说:“门户小还瞎折腾,海家这几个小崽子,就是吃饱撑的。”

小帅的奶奶坐在床沿叹息:“还是咱老王家好,虽然没出个忠民这样的人物,但咱胜在团结,门户大。虽说平日里帮不上什么忙,倒也不至于让外人看笑话。”

王大强却耳朵贴着窗,听得格外认真。

“好像是因为钱的事,好像是忠民欠二民钱?”大强有点茫然。

“瞎扯!忠民衬那么多钱,还开大工厂,他能欠二民钱?二民什么货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些年要没忠民帮衬,吃屎都赶不上热的。”王老汉咂着烟袋说。

海家闹了不一会儿,就开始有人去劝架。

劝架是个力气活,东一嘴、西一句,中间还要掺杂着骂战、叫嚣。

等主家都嘴干了、骂累了,想休战了;可那些劝架的却不愿离去,他们热闹还没看够。

于是又开始僵持,谁先走谁输。

两方都不愿先走,便又开始揭对方的短,跟周围人数落对方的种种不是。

干架几分钟,劝架几小时,这几乎约定成俗。这次海家闹仗,从晚上6点,一直僵持到夜里10点。等大家都耗干了精力,二民两口子,才半推半就被人拉着离开。

海家的院子,终于不再寂寥;一场战役过后,吓得蛐蛐都不敢吱声、四散奔逃而去。

月光下,两个人影坐在院子的石桌前,美琴低声呜咽,忠民一言不发。

晚上睡觉时,秋红和大强,还为这起矛盾的起因,好生讨论了一番。

大强说,他听得真切,就是忠民家,欠了二民的钱。

秋红倔,非说大强听错了,应该是二民家,欠了忠民的钱。

夜里两点多的时候,隔壁海家突然传来嚎叫,还有人“咣咣”砸着窗户,朝外面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王老汉上了岁数,夜里睡不实。他一下就被尖叫吵醒,听到了美琴声嘶力竭的哭声。

没有任何犹豫,王老汉光着脚下床,拍响了大强的房门。

“老海家出事了,大强,你赶紧过去看看。”

大强睡得实,但老爹拍门更响。

急促地拍门声,催得大强和秋红立刻跳下床,随便裹了件衣服,就跑到了客厅。

“爹,怎么了?”秋红一脸惊慌。

“你们赶紧去隔壁看看,我听动静不太对!”王老汉做出了不容置疑的判断。

“爹,应该没事吧!何况咱们两家的关系……”

不等王大强解释,王老汉对着大强就是一脚:“人命关天,快去!”

大强和秋红出了客厅,才听见美琴的哭声。两人急忙跑到海家敲门,却迟迟没人过来开。

最后大强走到院墙边,一个健步前冲,手抓住墙沿,跳进了海家院子,又从里面开了门。

“嫂子,怎么了这是?你别急,我跟大强过来了。”秋红嚷嚷着往屋里跑,美琴早已乱了方寸,忠民在床上蜷缩发抖,旁边的电话里,还一个劲儿传来“别慌、别慌”的声音。

大强第一时间拿起电话:“喂喂!”

“我是大夫,按我说的做!先让病人平躺、解开衣扣、保持呼吸顺畅。周围的人不要吵、不要哭,派人赶紧去诊所,拿些应急的药物……”

大强力量大,直接把忠民掰过来,胸前的衣服,“嘶啦”一下给撕开。

“别嚷嚷了!秋红赶紧去卫生所,嫂子你去湿个毛巾。”又对着电话问:“你们什么时候到?”

“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注意,让病人躺好,千万不要轻易挪动,更不要试图自己开车送他来医院!”

美琴又惊又吓,湿好毛巾回来时,在门口跌了个大跟头。

大强赶紧将她扶起,又拽过毛巾,贴到忠民头上。

“嫂子,你赶紧去村北大路旁,去迎救护车。这里有我,秋红马上叫大夫过来,这里你放心。”大强尽全力,行使着最理智的命令。

美琴脑子都木了!还好大强来了,大强指挥她干啥就干啥,拼了命地朝外跑。

她甚至都没有心思抱怨生活、抱怨命运、抱怨这一系列的坎坷了;她只想丈夫好好的,吃糠咽菜无所谓,只要忠民能捱过这一劫。

黑夜,村里的土路一脚深、一脚浅,美琴也记不得自己摔了几跤,她从脑子到身体,都已经麻木了。

也不是现在才麻木的,从败走云港开始,她就已经麻了。

本以为回到家乡,一切就能好起来,至少心情转好。

可事实却是,你厉害的时候,身边全是好人;你落魄时,无论去哪里,都寻不到一丝善意。

救护车到的时候,忠民似乎有些好转了。

几个医生把他抬上了车,美琴跟着上车时,又跌了一跤。

“咱…咱们怎么弄?”秋红站在旁边干着急。

“你看嫂子那样,照顾自己都费劲,还能怎么弄?”说罢,大强回家开了三轮车,又让秋红坐了上去。

大强边开车、边絮叨:“海家就那几个人,跟大民不对付,又跟二民闹了架。真出点事,没一个能指望!”

秋红迎着夜风叹息:“再打、再闹,还得咱这个老邻居。”

大强气呼呼:“不然怎么弄?看着他死?”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忠民才被从急救室推出来。

一直憋着没说话的美琴,凑上去就要哭喊。

医生赶紧抬手挡住,声音轻微地说:“已经睡了,病情稳定了。”

接着就是进电梯、转病房。一直折腾到天蒙蒙亮,忠民才醒过来。

忠民醒了,美琴的心也踏实了,这才觉得浑身疼,昨晚摔了好几个跟头,走路一瘸一拐的。

她出病房的时候,看到秋红蹲坐在走廊边上,靠着墙睡了。

美琴眼眶子一热,她以为大强夫妻俩,早早回家了,没想到秋红还在。

“秋红啊,你要困的话,就去病房睡吧,里面还有空床。”昨夜美琴心里全是忠民,倒是把秋红给忘了。

“啊嫂子,忠民哥没事了吧?”秋红一惊一乍地醒来。

“没事了。对了,大强呢?”美琴左右观望。

“他今天还有活儿,天刚亮就回去了。又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让我留下来帮忙。”秋红腿都蜷麻了,扶着墙站起了身。

美琴不知道该说什么,昨晚要是没有大强指挥,忠民可能连命都没了。

她更恨自己,平时挺有主意的,怎么一到了关键时刻,脑子就一片空白,跟个浆糊似的?

“你累不累?不累咱就去吃个饭,这次真是麻烦你们了。”美琴说着说着就想哭,医院里人多,她又硬生生强忍着。

“你们城里就是讲礼貌,咱一墙的邻居,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秋红有什么说什么。

美琴不再客气,只是在心里默默记着。

他们出了医院大楼,秋红才开口问:“嫂子,到底怎么回事啊?要说不该问,可心里又想知道。”

美琴仰头,缓了好大一口气:“没什么不能说的,边走边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