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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新政只推行了摊丁入亩和士绅纳粮,而杨士奇需要回答的也只有这些。

“陛下,臣只是一个小小的史官,不敢妄议军国大事!”

朱雄英顿时笑了,悠悠说道:“杨士奇啊,别怪朕没有提醒你,我大明朝人才济济,这么好的机会给你,你要不好好珍惜,恐怕日后很难有出头之日!”

“你的同乡解缙,二十多岁就进了内阁辅政,你可要想清楚了!”

读书人一贯的毛病,都喜欢装一下,以表达自己谦虚的品行,可偏偏皇帝不喜欢这一套,就不按照你的套路走。

你爱说不说!

杨士奇心中有些慌了,这是他第一次面圣,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位小洪武。

皇帝都话挑明了,再谦虚下去恐怕真没戏了。

杨士奇拱手道:“陛下,那臣就斗胆说上一说!”

“中原王朝以农耕为本,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根本,如果农民失去土地,那就会沦为佃户,甚至成为流民,纵观历朝历代的亡国根源,终究逃不过穷人的土地被富人兼并,百姓吃不饱饭就会揭竿而起,亡国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愧是三杨为首的杨士奇,竟然能看透问题的本质,这一点强过朝中很多读了半辈子书的老文官。

“陛下所推行的新政,臣了解的并不多,只是在翰林院听同僚提起过几句,臣认为陛下之新政与历朝历代改革都有很大的不同……”

“臣先说土地,历朝历代对土地的改革可以总结为一句话,肥天下而独苦百姓,而陛下之新政却真正做到了为国为民,让穷苦百姓能有口饭吃!”

“臣出身贫寒,幼年丧父,早早承担起了家里的重任,臣深刻体会过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也理解百姓之苦,陛下用摊丁入亩之法减轻百姓的负担而又不影响国家财政收入,当真了不起!”

听到此话,朱雄英不自觉的大笑起来,谁他娘的不喜欢听好话啊,即便是天子圣人他也不能免俗啊。

“朕就当你是夸朕了!”

眼看皇帝高兴,杨士奇并没有轻松多少,要想让皇帝记住并重用自己,不能一味的说好话,还要体现出自身的能力和价值,必要之时,可以骂一骂皇帝。

“陛下,臣还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话音落下,杨士奇心中有些懊悔,皇帝不喜欢臣子故意卖关子这一套。

“有话就直接说,朕要不让你说,你憋的不难受吗?”

杨士奇尴尬的拱手道:“是……”

“陛下,臣刚才说摊丁入亩乃是上上国策,至于士绅纳粮改革,臣认为朝廷当适当做出调整和改动!”

这话说的有些委婉了,换句话说就是,你做的不对,再说直接点就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昏君,你做好准备,我要开始骂你了。

眼看这家伙要泼冷水,朱雄英只是看他一眼,不动声色的说道:“说下去!”

杨士奇继续说道:“皇帝是国家之主,天子圣人,特别是陛下这等拥有绝对皇权的帝王,无论进行什么样的改革都会事半功倍……”

“陛下若想教化百姓,长治久安,最终还要依靠这些士绅,若是直接取消他们的特权,那将与百姓无异,也必然会受到他们的激烈抵抗,陛下虽然手中有刀,但也不能把所有士绅全杀了……”

“如果陛下为了推行新政屠尽天下士绅,那日后谁来帮助陛下教化天下!”

士绅……

指的是士族,世家,门阀,富商,地主,豪强,大部分都是当官的或者曾经当过官现在退下来的人。

换句话说,就是地方上有钱有权,有头有脸的人。

士族,世家,门阀他们在地方上的势力根深蒂固,甚至可以抗衡皇权,已经到了王与马共天下的地步。

直到一个叫黄巢的男人出现了,什么五姓七望,都去死吧,苦一苦门阀,骂名我来担!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他直接对世家门阀来了一场肉身消灭,从而拔掉了这颗上千年的毒瘤。

虽说到了大明开国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门阀,但地方上的豪门地主势力也同样不可忽略。

这帮人手里有钱有地,朝廷为了笼络这帮人,所以规定,只要考上过功名做过官的人,都不需要当差纳粮。

比如,考取秀才以上功名可终身免除两个人终身的赋税和徭役。

老话说,皇权不下县,诺大的一县之地仅靠县令一人压根就管不过来,乡里要是有什么事,还是要依靠有身份名望的士绅来解决。

士绅是朝廷的主力军,皇帝需要靠他们干活,需要靠他们管理百姓,也需要靠他们搞宣传活动。

老爷子当年为了打击士绅豪强势力,不惜发动了郭桓案。

特别是江南一带的地主势力,他们至今还对张士诚念念不忘,让老爷子恨之入骨。

为什么当年的东吴余孽韩复春,施仁济在海上屹立三十年不倒,面对明军水师的围剿其势力反倒越来越强大,他们在海上的补给又从何而来,恐怕与江南士绅脱不了干系。

这中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肮脏龌龊交易。

虽然朱雄英不想承认,但他心里明白,杨士奇说的是实话,治理天下确实离不开士绅。

“你的意思朕听懂了!”

朱雄英冷声说道:“你是让朕向他们妥协,对吧?”

杨士奇立马说道:“回陛下,不是妥协,而是布施皇恩,士绅纳粮已经推行,自然无法收回,不过,臣认为朝廷当减免一些士绅的丁税,从而减少推行新政的压力!”

朱雄英瞪着他,语气冰冷的问道:“是士绅派你来和朕谈条件的?”

杨士奇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他立马跪在地上,惶恐道:“陛下,臣句句肺腑之言,一切都是朝廷社稷,为了陛下新政,还请陛下三思!”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朱雄英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但朕不想做出任何妥协,更不会向任何人,任何势力服软!”

“太上皇在位二十余年,何曾向任何人低过头,朕不想让天下人说,洪武爷一代雄主,却生了一个软蛋孙子!”

“朕丢不起这个人,朕也不想给皇爷爷丢人!”

“欲壑难填,人心难满,得寸进尺,朕绝不惯着他们这些臭毛病!”

朱雄英走到杨士奇面前,神情严肃的问道:“你以为朕真的是想要他们那点钱吗?”

说罢,没等杨士奇回答,朱雄英已经走了出去,尚书房外传来皇帝爽朗的声音。

“杨士奇,朕记住你了,但朕希望你也能记住,朕与百姓共天下,非与士绅共天下,朕的心永远向着天下穷苦百姓!”

听到此话,杨士奇愣了许久,他缓缓起身,无奈的叹息道:“刚则易折,柔则长存,一把剑太锋利,不仅能够伤了别人,还会伤了自己,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