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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小就不用怎么下地,但在家里,有宋春英偏心着,他吃的喝的都比大哥要好,

待长大一点,又去了镇上读书,就更不用干活了。

而现在,为了生存,他不得不舍下身去干这最脏最臭的活儿。

国家虽然恢复了高考,可他一个初中生,在这短短一个多月内,怎么能学完整个高中课程呢。

所以,他根本没有报名高考。

昨天大队长宣布作坊招男工后,他就觉得属于他的机会来了。

他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初中生,见识又广,除了他还有谁能胜任这份工作?

所以,他现在有点志在必得!

就在他磨拳霍霍的时候,那边的妇女同志的面试已经结束了。

这次一共招了八个女工,刘青媳妇和王桂枝都在内,轮到招男工时,也有不少青年走上前说了自己的情况,

但,让他们笔试时,大多数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这一关,便拦住了大部分青年。

刘凯登看得心喜,

轮到他的时候,他就一脸自信的表明自己是初中生,并填了一张表格,也顺利的填了剩下的所有问题。

接着,便满腹自信的站在那里,等着最终宣布的结果。

当录取的两名青年的名字从刘阿满嘴里念出来的时候。

刘凯登脸上的自信消失了,

顺利通过面试的是两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仔,他们一个只读了小学,一个勉强上了初中一年级。

所以,已经读了四年初中的刘凯登顿时不服气的质问道,

“不公平,凭什么要他们不要我?我读书比他们多,见识也比他们广?”

两个被质疑的小伙立刻对他怒目相视,开什么玩笑,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工作,怎容这个奸生子破坏掉?

两人中有一个叫刘全勇的小伙,他以前就和刘凯登有过口角之争,平时见面都装作看不见。

这回听到刘凯登对刘阿满的质问,抬脚就站了出来,脸上带着嘲讽,

“这个招工要是你能过了,那才叫不公平呢,嘻嘻……”

刘凯登攥紧拳头,

“为什么?”

刘全勇伸出手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你都不算是刘家庄的人,我们作坊现在只招村里人,你来这算什么,哈哈哈……”

这话刚落,刘凯登立刻恨恨的瞪了刘全勇一眼,一副想冲上去决一死斗的感觉。

可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隐忍了下来,他环顾一下四周冷眼看他笑话的村民,勉强扯开嘴角,试图讲道理,

“我姓刘,怎么不是刘家庄的人了,我家在这,我就有资格参加招工笔试。”

刘阿满一直留意着刘凯登脸上细微的表情,看他由一开始的自信到质疑到愤恨到难堪到如常,就只用了这短短一分钟。

可见这心理素质,杠杠的。

这样也能忍,

竟然这样也闹不起来。

刘凯登紧紧的握着手,暗暗盯嘱自己得忍住,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现在除了刘家庄,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他生父宋家庄那边更是不可能。

宋建华和宋春英当初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宋家庄也因这庄丑闻,村里适婚少男少女,婚嫁都难上不少。

这还不算什么,

本来宋家庄里的生活条件一直比刘家庄的要好,宋家庄的大队长本来有望调去公社工作,却因为这事被公社书记点名批评了,上调的名额被取消了。

宋家庄的大队长简直恨死了宋建华了,

虽然宋建华在屠宰场当副场长的时候给宋家庄提供了不少便利,那边的大队长一直以他马首是瞻,处处犹待他。

可这事一出,这宋家庄的大队长被断了上升的期望,就把宋建华以前带来的种种好处都忘了一干二净,反而恨他恨得要死。

这宋建华伏了法,村里就剩下他媳妇孩子了,

所以,王红现在带着两个儿子在宋家庄,就被村里人处处刁难,

好在,惧于她娘家几个哥哥的威风,村民稍微收敛了点,

日子还勉强过得下去。

但刘凯登就不一样了,

要是他和他妈回去了,那还得了?

那宋家庄里,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把他俩淹死,更别提还要面对其他刁难了。

所以,这宋家庄,是万万不能回去的。

“不,你不是刘家庄的人了!”

刘敬气喘吁吁从转角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张证明,先是看了刘阿满一眼,见她点点头,便迫不及待的把东西递到刘凯登面前。

刘凯登愣住了,惊疑的目光落在那页纸张上,迟迟没上手去拿,

他扯着嘴角,勉强开口,

“爸,这是什么?”

刘敬不耐烦的把证明塞到他怀里,说,

“和你妈的离婚证明,你又不是我儿子,自然也不是刘家庄的人,从今天起,你们便从我家猪圈搬出去吧,回你宋家庄去!”

这话听在刘凯登耳里,犹如炸雷一般,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便宜爹。

刘敬一如既往的灰头黑脸,脸上布满了沧桑,只是,眉梢多了几分喜意,不复以往的沉默寡言。

他赶紧打开证明一看,

只见上面写着,

立离婚字人,刘敬、宋春英、

因女方出轨在先,生活实在难以维持下去,夫妻不和,男方请求离婚。

从今日开始,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空口无凭,此婚字为证。

末尾还留着刘敬和宋春英的名字,刘敬的名字上已经按上了指印。

有这份证明,就算没有宋春英的指印,拿去公社,一样可以生效。

毕竟,宋春英犯了错误!

深受打击的刘凯登脚步踉跄的后退两步,

他看着眼前男人熟悉的那张脸,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嫌弃的一张脸,脸上布满了丘壑沧桑,总是弓着身子,穿着打着补丁的脏衣服,卷着裤脚,沉默的蹲在墙角抽着旱烟,任由他妈宋春英怎么责骂都沉默以对。

这一副懦弱无能的样子,和他那坐在屠宰场办公室里不用风吹雨淋梳着背背头的亲爸完全比不上的。

从他知道身世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时无刻不在嫌弃着这个便宜父亲,想认回那个一副干部模样的亲爸。

但是,都没有实现,

但现在,这张令人嫌弃的脸,先开口说,

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