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老爷让你慢点，颠死了。”
李洛冰撩开帘子冲外面的车夫韩老头说道。
“不能慢啊，你没看到那伙猎物跟着咱们出镇子了吗？！”老韩的话语里透着惊慌，说着手上又甩了两鞭子。
“这种穷山僻壤的小镇子，这些猎户上山能有野兽就打野兽，碰上行人就劫行人，一点也不老实。”
“都是前几年这一带打仗闹得，老实人都饿死了，要不是临时改路也不会走这条道……”
“说够了没，老爷让你慢点！夫人抱着小孩呢！”李洛冰厉声打断道。
“你们是真不要命了是吧，老汉我打拼一辈子，我不能陪你们死啊！我儿子走的早，家里就剩下媳妇和小孙子，我还得……”
“慢！点！”
“你们……那干脆停车算了！”
老韩气得说不出话，竟然直接一勒马头停在原地。
“等这帮人劫完你们，老汉回家了！希望那帮人能留我一条命……”
他瑟瑟发抖道。
“你！”李洛冰也是气到了，“这里离镇子太近了啊……”
“嘿，你这蠢婆娘。近了才好呢，近了说不定还能有好心人路过救救你们！但我看是没戏了，人家保准不帮咱。”
“李洛冰。”轿厢里传来宁无邪的声音，“这也行，我帮你看着周围。”
李洛冰哼了一声，放下帘子，坐回座位。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宁无邪搂着萱儿，看着怀里的尘儿安然地喝奶，面无表情，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
“应该能做到不留痕迹吧，别惹大。”
“没问题。”
马蹄声近了，还伴随着男人粗野的谩骂，轿厢晃了一下，是老韩从车上跳了下来。
“各位爷！我就是个拉车的，我没钱，钱都是车厢里的老爷掏的，他有钱……”
声音太嘈杂了，尘儿松开嘴哇哇哭了起来。
宁无邪和萱儿的表情瞬间蒙上一层阴翳，他抬头看向李洛冰。
李洛冰点头，掀起帘子下了马车。
五分钟后。
马车重新上路。
老韩坐回了车夫位，攥着缰绳的双手微微颤抖，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这辈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有一天给仙人拉车！
而那仙人却只是那老爷的奶娘！
老韩不敢想了。
“嘿，这小子要不不哭，一哭还来劲了。”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尘儿，宁无邪笑道。
“真麻烦。”萱儿心疼地说道，抱着尘儿轻轻晃动胳膊。
“这就是人间啊，他以后也得经历的。”
“……我不想让他经历。”
“说的好像他会怕一样，对不对？儿子，怕不怕？”
宁无邪刮了刮尘儿的鼻子，没想到尘儿还真的止住了眼泪，抽抽搭搭的，但终究渐渐不哭了。
“哈哈！是我宁无邪的儿子！”宁无邪大喜，低头在宝宝脚丫上用力亲了一口。
马车继续前进，接下来的几天，再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老韩头更是听话的像个老奴，连回话都弯腰弓背的的。
宁无邪也不想这样，但是没办法。
五天后，周围的景物开始明显的改变，有了很多被焚毁的废弃村镇，明显是战火蔓延的结果。
路边甚至不时见到一片生长在焦土上的森林，原本的树木似乎是被砍掉夷平了。
“老韩，老爷问你这边为什么这么多荒村。”
李洛冰掀起帘子问。
老韩头腰背瞬间挺直，侧过头说道：“回老爷的话，四年前，大楚出兵攻打了坤元国，把那小国划进了自己国土，这都是当年留下来的废墟。”
“坤元国亡了？”
宁无邪惊讶道。
“呃……”
“老爷问你话呢。”
“哎！回老爷的话，是的，坤元国四年前就亡了，那小国皇帝还想抵抗，害死了不少百姓，不过也有人说是背后的大虞鼓动它的，说不清了，反正现在坤元是大楚的地界了，大楚不少军队还驻扎在那里。”
宁无邪有些愕然地看向萱儿，她的表情也是有些懵。
……
三天后，马车到了坤元城外，城墙一如十多年前宁无邪带着萱儿离开时那样。
只不过当年城外的乱葬岗，现在变成了一片营帐，士兵们在拒马后百无聊赖地站岗，有的人甚至扛着猪去宰。
看来驻扎多年，这些人都已经习惯了。
宁无邪撩起帘子，依稀看到当年和萱儿火化她爷爷的地方。
“哥哥，就是在那！”萱儿伸手往军营里一处帐篷一指，“我们在那送的爷爷……”
萱儿扭头看向宁无邪，大眼睛眨巴着，她微微仰头，神情可爱而认真。
宁无邪蓦然想起那天夜里，萱儿被火光照亮的脏兮兮的侧脸，也是这么一双漂亮无辜的大眼睛。
“可是那里都被占了。”
“你们要是想去看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进去。”李洛冰在一旁说道。
“去么。”宁无邪柔声问萱儿。
马车继续前进，排在了入城的队伍后，萱儿的目光盯着那一顶帐篷，双唇动了动：
“算了。”她垂下眼眸，“那里肯定什么都不剩了”。
“我们进城里看看吧，我想去看看贫民窟。”她伸手握住宁无邪的手，轻轻摩挲，“我们当年相遇的地方。”
“好。”宁无邪摸摸萱儿的脑袋，轻轻吻了下她头顶的头发。
马车排着队进入坤元城，战争结束三年多了，守卫也不是很严密，车夫贿赂了一点银子就顺利进入了。
让李洛冰和老韩头带着马车去客栈安排，宁无邪和萱儿循着记忆走进了贫民窟。
虽然记忆里的很多东西已经不再，许多东西已经不见，可贫民窟似乎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虽然统治者从坤元换成了大楚皇朝，但这里的景象看上去还是完全没有一个大楚城市的样子。
破旧、脏乱、污水横流，人们面黄肌瘦，目光无神地来来去去。
而且这些人似乎还多了一些。
萱儿怀里抱着尘儿，宁无邪帮她提着裙子，防止被地上的脏水弄湿。
“当年是这条街吗？”萱儿突然看到一条熟悉的街景，左右的破旧棚屋和记忆里完全不同，想必当年的房子早就塌了重建，所以宁无邪的那间旧屋也已经不见。
“哥哥在这，杀了一整条街的人给我。”萱儿挽住宁无邪的胳膊。
“你是说黑虎帮吧。”宁无邪笑笑，这真是梦开始的地方了。
“是啊……那天晚上以后，我就认死了你是会和爷爷一样对我好的人，绝对不要和你分开，死都不要。”
“不然我真的活不下去。”
宁无邪搂着萱儿，“现在呢。”
“现在还用说？当然更活不下去了！”萱儿娇嗔道。
紧接着，萱儿眉眼一暗，“……不说那些。”继续迈步往前走去。
宁无邪默然，十多年前，萱儿以为的和他分开，就是宁无邪不要自己了。但现在，明显是更加严峻恐怖的事情了……
一对衣着华贵的男女，漫步在逼仄不平的贫民窟街道上，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他们一边走一边聊，仿佛是来自另一个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