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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娥们整理完了库房,又纷纷去替朝笙准备要带去古祭台的东西了。

朝笙回来时,觉得没有管弦声的丹若殿反倒多了点安宁的热闹。

其实以前朝笙也算不上很喜欢丹若殿。

这和丹若殿里任何一个仙娥都无关,尽管她们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着天后的目光。

但朝笙终于说出了离开的愿望,她才发觉这座附属于玉坤宫的殿宇没有那么压抑了。

小魔女实际上是很少回望自己的人生的,她竭力的平衡“恣意”与“规则”,最后活成个有些没心没肺的模样。

小白不知从哪道横梁上飞了下来,青色的尾巴垂在了朝笙的肩膀上。

“不睡觉呀?”

月满天穹。

这只小小的化生灵说:“有心事?”

朝笙忍不住笑了。

送她这份“礼物”的人说白泽通晓万事万物,自己也没料到成了化生灵的小白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说:“只是觉得,现在像做梦一样。”

“哦,很正常。”小白像知心姐姐一样开导她,只是配着这个稚气的声调,实在没有什么信服力,“但你期盼的一切都会真正的到来。”

小白的尾巴一晃一晃的,她忍不住抬手揪了一把。

鲤书在这时乘着月色游了过来。

“朝朝。”

青年低淡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你也没睡,烛阴。”小白先接过了话。

“可能是也有心事吧。”

钟山的雪簌簌地落,时暮听到了朝笙漫不经心的调笑声。

他也跟着笑了。

月色、雪色,都在眼前。

“是很想你。”

那边的朝笙静默了几秒,小白的尖叫声先响起。

“烛阴烛阴你怎么是这样的龙!”

“上古战场上你可不是这样的!”

然后它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过几日便要去古祭台啦,那里就在上古战场边缘。”朝笙说。

那句“很想你”便被夜色淹没了。

七万岁的烛阴难得有些怅然。

“祭祀有点儿繁琐,有点儿无聊。”朝笙看着小白飞起来,拿自己的长尾巴去甩鲤书的鱼尾巴。

她很没形象地瘫倒在长廊上,张成一个懒散的“大”字。

光凭语气,时暮也想象得到朝笙现在是何模样。

他温声说:“祭祀那日我会进入上古战场,待到封印结束,便可来见你。”

“到时候,想去哪儿都行。”

或许是那句“也有心事”影响了他,他的语气带上了些安抚,缓声和她说他想要带她去的地方。

三界太大,三界外,另有浮生三千界,似乎一生都可以在路上。

朝笙静静地听着,半晌,忽而没头没尾地说:“我也很想你。”

青年低淡的声音便止住了。

鲤书轻轻跳跃了下,似他情绪的起伏。

“你刚刚听到了。”

她捉弄人时没心没肺,就如同在钟山那会儿一样。

但朝笙这时候看着天边的月亮,知道有人在和她一起看,那份不真实感便退了下去,她重复道:

“我也很想你。”

鲤书里传来很低的一声叹息。

“祭祀分明将近,却觉得时间有些漫长了。”

七万年光阴都是一个人度过,从前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种难捱的情绪里夹杂着盛大的喜悦。

月亮就这么照着钟山的雪,光芒柔和。

雪色与月色之间,他却只能想到朝笙。

她年轻而蓬勃,十分美好。

在时暮看来,这份美好要永远的盛开下去,永不蒙尘。

“这几日,我着手修缮了钟山的宫室。”他说,“你知道,等待是有些难捱的。”

长长的回廊之上,他怀着一种全然坦诚的心情,让朝笙去看他过往数万年生活的模样。

“藻井的颜色太素净。”

“种的花与树不太相衬。”

“还有……温泉的石头有些硌人。”

时暮以闲聊般的语气询问朝笙的意见,小姑娘指指点点,很不客气地点评了一番。

“这些都已经改好了。”

——但愿是她理想中的“家”。

他感到他的思念正以一种旺盛的速度生长,如同春天里的草木一样。

“所以,朝朝,快些再见面吧。”

心口的鳞片忽而滚烫起来。

然后脸颊、耳朵、脖颈都泛起了热意。

真奇怪呀真奇怪。

没心没肺的三殿下拍了拍自己的脸,温凉的空气接触到肌肤,带起涟漪般的战栗。

她也好想,快些再见。

“好。”她声音轻快,应得也快。

这个夜晚,在钟山沉眠的烛阴记了很多年。

他同朝笙看过许多夜晚。

人间的,钟山的,九重天的夜晚。

对着一座冰冷的墓碑、对着铭心刻腑的碑文的时候,他想得最多的却是这样一个未曾相见的夜晚。

可能是因为在这个时候,他还以为此夜的月亮、此夜的雪,都可以和他的小姑娘共看许多遍。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夜晚之后,就是孤魂求索的一千年。

*

九重天与幽都交际之处。

茫茫黄沙,横无际涯。

千丈高的古祭台之上,烈日悬天。

天帝天后相携而出,皆着衮服,太子随于其后。

肃穆的乐声犹如亘古传承的回响,冲天的烈焰燃烧于古祭台的中心圆台。

圆台上,赤色冕服的少女面容被火光映照。

羽蛇氏的仙使向前,恭迎帝后。

天帝注视着苍茫的大漠。

森森的白骨铺就在黄沙之下。神明、幽鬼、天魔,尽数沉眠于此,唯有天族御宇四方。

他看向他的养女,天地间唯一的一只天魔。

三千年,又三千年,再三千年,终于叫他等来了这一日。

南禺山。

凤凰氏的女君看向她的子民。

“时候已至。”

“羽蛇或者天族,今日之后,再不必有。”

嘹亮的鸣声响彻山岳。

古战场中,玄衣飘摇的青年是世间最后一个上神。

他静静地伫立在血色的封印前,看着阔别两万年的故友。

司命殿,娑罗花静静地开落,日光也温和。

宣珩把话本子给了小白。

“既然小朝笙让我照顾你几日,礼尚往来,你读读我写的话本子。”

自诩阅历丰厚的小白甩了甩尾巴,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闻箫宫中,百无聊赖的凤燃瞪着梧桐的叶片。

一片、两片、三殿下……三片!

他猛然蹿了起来。

长晏和朝笙都去了祭祀,为什么他要在这?

那支舞——那支遥遥而见的祭舞。

凤二殿下冷哼了声,化作灰毛雀,钻入了梧桐树枝上,顷刻便飞远了。

闻箫宫的仙娥们一无所觉。

而纷纷的野心终于在今日悉数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