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庸在朝会上吃瘪，赵无宸心情大悦，走路带风，貌似比往日更增添了几分自信。
朝会上唱的这出戏都在自己掌控之中。朝会上皇帝让京兆尹重审时，赵无宸就知道自己赢了。
张慕白当街杀人变成：因为运气差，点子背，碰到个奄奄一息的病秧子，与之口角中，互相推攮，致人意外倒地身亡。
至于指使护卫纵火行凶，杀人灭口，就成了：张慕白事后内心不安，派护卫上门道歉赔偿，死者家人不小心绊倒油灯，意外引发火灾。
至于供词里面，说张慕白已经承认指使护卫杀人？
不不不，那只是被京兆尹捉拿后受刑不过，精神失常之下的胡言乱语。
虽说大家伙都心知肚明此乃狡辩之词，可人家不认，一口咬定没有指使他人纵火。
只要一重审，那张慕白就装疯卖傻，而护卫咬定是死者父亲年老体衰，下地拜谢时摔倒后绊倒油灯，怎么审？
这样一来，不仅大大减轻了罪名，还给那张慕白弄了个心地良善淳厚的人设，不仅死不了，顶多惩戒惩戒。
至于那护卫，判决后运作运作，大概率也能保下命来。
躺在书房的椅子上，赵无宸心情大好，手里把玩着夫甘都卢国进贡的翠绿玉菩提，嘴里哼着小曲。
凉王府内，赵无庸踩着厚厚的积雪在院里已经走了好几圈。
赵无宸这套组合拳，轻易间就把这局给破了，虽说张慕白会受到一定惩戒，可这和自己的预期目标相距甚远。
“皇兄，高啊……”赵无庸知道自己有点小瞧这个皇兄了。
……
风从北边来，裹挟着如絮的雪花纷纷扬扬。大街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除了那些嬉笑玩闹的小儿在堆着雪娃，行人少了许多。
朱雀大街“谪仙居”里面依然是那般春意盎然，似乎再冷的天也不会影响众人饮酒行令的情趣。
不过今天除了饮酒作乐外，似乎又多了道佐酒的谈资……
许多号称掌握了第一手内部资料的客人，眉飞色舞，在给同桌酒友讲述着御史中丞府上公子张慕白的事情。讲至精彩处，唾沫横飞、口水四溅……
同桌之人可能听的太投入，都没注意到喷到了盘子里的口水，依然夹着菜塞进嘴里。
“那张慕白当街杀人之后，为了毁尸灭迹，派出府上功夫高强的绝世杀手，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来到了西郊马市旁——
唰唰唰，只见杀手手握六尺青锋，上下翻飞，将那乞丐父母妻儿斩于剑下……”
“屁的绝世杀手，还功夫高强呢？几个村夫就把他摁在地上了，还绝世高手……”有人嗤笑拆台。
“嗨，先别吵，听我说完啊。”
讲故事那人拍了拍桌子继续道。
“那乞丐父母妻儿死于剑下后，只见那杀手，呲呲呲往茅房上泼起火油，掏出一个火折子，‘轰’火光冲天，转瞬间，三间茅屋化为灰烬，只剩下几句烧焦了的尸体……
那场景，老惨了……”
那人喝了口茶继续道:
“杀手得逞后准备逃之夭夭，不曾想，几个行侠仗义的高手从天而降，‘啪啪啪’一顿拳脚，把那杀手打倒在地……”
……
这道菜很快摆上了京都城大小酒楼、兰烟阁以及寻常百姓家的饭桌上，也飘进了皇宫里。
赵无宸刚刚因为赵无庸吃瘪而升起的快感，随着消息的传播消失殆尽，他甚至感到了一丝——惶恐。
这件事情的发展，他感觉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愈演愈烈的消息传播中，张慕白当街杀人并指使护卫灭人满门，证据确凿，无可争议的事情，本该是杀头问罪的必死之局。
可偏偏因为太子出面，于是颠倒阴阳，扭转乾坤。张慕白不但不死，还貌似成了有情有义之人。
这京都百姓一看，简直是恬不知耻啊，杀了人也就罢了，还如此侮辱大家的智商，这怎么可以呢？
于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事情似乎愈演愈烈。
有感叹太子的重情重义，帮张慕白洗脱罪名的；有羡慕张慕白有个好主子，就算灭人满门还能逍遥法外的。
有围在京兆尹府衙外声讨，要求珲庸将张慕白处以极刑以平民愤的；有漫步在宫门外说太子昏聩无能，草菅人命的……
甚至连平时见面打招呼的“吃了吗？”也换成：
“吃药了吗？”
“嗯，吃过了”
“嗯，没事多吃药，别成个病秧子走路上被人撞死了。”
……
据说皇帝把张平樾传到宫中一通臭骂。本以为死个乞丐而已，死都死了，自己装个糊涂，睁只眼闭只眼给张平樾一个面子，放张慕白一条生路。
可是事情传得人尽皆知，摁不下去了啊。如果不处以极刑，那天下百姓怎么看他，这赵九霄还想着名留青史呢，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坏了名声。
这些天可谓是一波三折，珲庸搞得是焦头烂额，本以为尘埃落定，保住了一家老小性命。
谁知道朝会上风云逆转，那张平樾在太子授意下颠倒黑白，导致皇帝要求重审。重审就重审呗，反正张慕白死不死的与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己夹在中间难受啊。
不过今天进宫体悟圣意之后，自己反倒轻松了下来。
凉王府内，护卫统领卫烝，正在向赵无庸汇报外面的情况。之前在殿下运筹帷幄下，重重布局，一步一步将张慕白逼上一条死路。
结果在太子干预下峰回路转，那张慕白可能会逃过一劫。谁知殿下利用舆论操控人心，倒逼皇上、太子做出退让。彻底翻盘，这回那张慕白死定了，没人救得了。
春节过后没多久，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年味中。午门外刑台上，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张慕白身穿囚衣，五花大绑跪在台子上，两眼呆滞无神。
张慕白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博了个天曌神朝“第一”的名号，只是这个名号似乎有点悲催——
第一个被在新年后问斩的人！以前被判死刑的，一般都会关进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可是自己竟然是——斩立决。
跪在台上，张慕白感觉这些天像做梦一样，前几天还在和猪朋狗友喝花酒，还在兰烟阁猜灯谜，才没几天啊，就走到了尽头。
他一直想不明白，就自己这早就被美色掏空了的身子，竟然能几拳几脚打死一个大活人。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短短的人生就走到了尽头。
这问题，他注定到死都想不明白了……